我記住了道森先生的囑咐,在此後三四天裏不時嚴密地監視著呂貝爾夫人。我一再突然地悄悄走進房間,但是從未發現她有什麼可疑的舉動。格萊德夫人和我一樣留心注視著她,也沒發現什麼差錯。我從沒有發覺藥瓶有被調換的跡象;我從沒有看到呂貝爾夫人和伯爵談話,也不曾看到伯爵和她談話。她總是小心謹慎地、無微不至地看護著哈爾科姆小姐。
這位可憐的小姐,一陣子倦怠無力,昏昏沉沉地睡著,一陣子熱度上升,幾乎神誌昏迷。在上述情況下,呂貝爾夫人從來不突然走近床前冒冒失失地去驚動她。榮譽應當歸於有功者(不論她是外國人還是英國人),所以這裏我要公公道道地誇獎呂貝爾夫人幾句。但是,她過分拘謹,她太沉默寡言,從不請教熟悉護理工作的人:除了以上的缺點,她的確是一位很好的看護,格萊德夫人和道森先生都找不出一點可以對她表示不滿的碴兒。
府內發生的第二件大事,是伯爵暫時出門,有事到倫敦去了。他是(我記得是)呂貝爾夫人來後的第四天早晨走的;臨行之前,他當著我的麵十分嚴肅地向格萊德夫人談到哈爾科姆小姐的事。
“您可以再讓道森先生治療幾天,但是,假如這幾天裏情況仍舊不見好轉,”他說,“您還是去請教倫敦的醫生吧,到了那時候,這個倔強的醫生也不能不同意另請高明了。寧願開罪道森先生,可得保住哈爾科姆小姐。我是很嚴肅地說這番話的,我以我的名譽擔保,而且是發自我內心的。”
伯爵說這話時顯得十分激動和懇切。但是可憐的格萊德夫人已經完全精神恍惚,好像很害怕他。她渾身哆嗦著讓他自行道別,一句話也沒對他說。伯爵走了以後,她才轉過身來對我說:“哦,為了我姐姐,邁克爾森太太,我心都碎了,沒有一個朋友能夠給我出主意啊!您認為道森先生的醫法不對嗎?他今兒早晨還對我說,用不著害怕,用不著另請大夫。”
“雖然我敬重道森先生,但是,”我回答,“假如處於您的地位,我可要記住伯爵的忠告。”
格萊德夫人突然避開了我,露出了絕望的神情,我真不明白這是怎麼一回事。
“他的忠告!”她自言自語,“我的天哪——他的忠告!”
根據我的回憶,伯爵離開黑水園府邸將近一個星期。
伯爵走後,在許多場合珀西瓦爾爵士都顯得心情不好,再加上病人未愈,家宅不寧,我覺得他愁得好像變了一個人。有時候,連我都看得出,他好像坐立不安:一會兒走出一會兒走進,在園地裏到處踱來踱去。他來探聽哈爾科姆小姐和他太太(他分明對他太太日益衰弱的身體十分焦急)的情況時,關懷到了極點。我相信,他比以前變得心慈多了。這時候如果他身邊有一位好心腸的牧師朋友——像我已故的好丈夫那樣的人——那他在道德品行方麵的進步也許會是令人鼓舞的。因為我在幸福的婚後歲月中有過切身的體驗,所以有關這一類的事情是不會說錯的。
現在樓下隻有伯爵夫人可以和珀西瓦爾爵士做伴,但是我覺得伯爵夫人不大理會珀西瓦爾爵士。或者,也許是珀西瓦爾爵士不大理會她。外人甚至會懷疑,這是因為隻剩下了他們倆,所以他們故意回避彼此。這當然是不可能的。然而,再看當時的情況又是怎樣呢,雖然護理的責任已全部交給了呂貝爾夫人,但是伯爵夫人總是很早就吃了晚飯,不等天黑就到樓上去了。珀西瓦爾爵士獨自進晚餐,我有一次聽到威廉(男仆)說,他主人的飯量減少了一半,但酒量卻增加了一倍。我對仆人說出這樣無禮的話並未加以重視。我當時隻訓斥了他幾句,但是這裏我要聲明,下次如果再聽他這樣說,那麼我可要責罰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