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後幾天裏,我們都覺得哈爾科姆小姐的病情的確像是好轉了一些。我們又恢複了對道森先生的信心。道森先生似乎對他的療法很有把握;格萊德夫人和他談到這件事時,他向夫人保證,隻要自己有一點不放心,他就會去請一位醫生來會診。
我們幾個人當中,好像隻有伯爵夫人聽了這話仍舊不能寬慰。她背後對我說道森先生的話並不可靠,她仍舊為哈爾科姆小姐的病情焦慮,正在急切盼望她丈夫回來,好聽聽他的意見。根據伯爵來信,他三天後就要回來。他在出門的這些日子裏,跟伯爵夫人每天早晨都有信劄往返。不但在這方麵,即便是在所有其他方麵,我們都可以看出他們倆是一對模範夫妻。
第三天傍晚,我感到十分憂慮,因為注意到哈爾科姆小姐的病情發生了變化。呂貝爾夫人也注意到了。當時格萊德夫人疲勞過度,正在起居室裏的沙發上酣睡,我們沒向她提到這事。
那天傍晚道森先生來得比平時稍遲。我注意到,他一看見病人,臉色就變了,他試圖掩飾他的心情,然而我看出他是驚慌了。他派人到家裏取來了他的藥箱,在屋子裏做了消毒工作,親自招呼我們在府邸內給他備下了床鋪。“寒熱是不是轉成傳染病了?”我悄聲問他。“恐怕是的,”他回答,“我們明天早晨就可以知道得更確切了。”
按照道森先生的吩咐,我們沒讓格萊德夫人知道病情惡化的事。為了格萊德夫人的身體著想,那天夜裏道森先生斷然禁止她和我們一起待在病人的臥室裏。她不答應——那情景怪可憐的——但是醫師有權做主,結果還是依了道森先生。
第二天早晨,十一點鍾,一名男仆被派往倫敦捎信給首都的一位醫生,並奉命由他陪著這位新請的醫生搭乘最早的一班車回來。送信人走後剛半小時,伯爵就回到了黑水園府邸。
伯爵夫人立即自己帶領伯爵去探望病人。我認為她這種做法並不違禮。伯爵是一位已有家室的人,歲數已經那麼大,足以充當哈爾科姆小姐的父親;再說,他探望哈爾科姆小姐的時候,又有格萊德夫人的姑母這位女眷在跟前。道森先生雖然仍舊反對他進屋子,但是,我冷眼旁觀,醫生這一次由於自己慌亂無主,並未認真加以阻攔。
這位可憐的小姐病勢很重,已經認不出身邊的人。她好像把自己的朋友錯當作了敵人。伯爵走近她床前時,她那雙以前一直不停地向屋子裏茫然四顧的眼睛,這會兒直勾勾地緊盯著他的臉,恐怖地呆瞪著,那模樣到死我也不會忘記。伯爵坐在她身邊,診了診她的脈,摸了摸她的太陽穴,向她仔細地端詳了一陣,然後朝醫生轉過身去,露出一副又是惱怒又是輕蔑的神情,這一來道森先生激動得連話都說不出,氣憤和驚慌使得臉色煞白,可不是,一時間他就那樣臉色煞白,站在那裏一言不發。
接著,伯爵朝我看來。
“病是什麼時候轉變的?”他問。
我把時刻告訴了他。
“後來,格萊德夫人還留在屋子裏嗎?”
我回答說她不在。前一天晚上醫生就絕對禁止她進入病房,今天早晨也吩咐過。
“您和呂貝爾夫人都明白這病的嚴重性了嗎?”他接著問。
我回答說我們都明白了,聽說這病是傳染性的。他不等我往下說,就打斷了我的話。
“這是傷寒。”他說。
就在我們這樣一問一答的一會兒工夫裏,道森先生恢複了鎮靜,又像他習慣的那樣口氣很堅定地對伯爵說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