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沃爾特·哈特賴特的敘述(一)(2 / 3)

出殯的那一天和落葬後的第二天,福斯科伯爵留在利默裏奇莊園做客,但是遵從費爾利先生的意思,沒去會見這位莊園主人。他們隻用信箋互相傳話,福斯科伯爵在信中讓費爾利先生知道了侄女最後生病和去世的詳情。除了已經知道的一些事外,信中並無任何新的內容,然而,信的附言中卻有一段引人注意的話。談的是有關安妮·凱瑟裏克的事。

以下是這一段話的大意:

伯爵在附言中首先告訴費爾利先生,經過追蹤,終於在黑水園附近找到了安妮·凱瑟裏克(有關她的詳情,待到哈爾科姆小姐抵達利默裏奇時,就可以知道了),再度把她送進了以前從看守中逃出來的那個醫院。

以上是附言中的第一部分。接著,伯爵就在第二部分中警告費爾利先生,說安妮·凱瑟裏克因為長期脫離護理,現在神經病發作得更厲害了,以前她就瘋狂地仇恨和猜疑珀西瓦爾·格萊德爵士,這種很顯著的狂想病現在不但沒有痊愈,反而以一種新的形式表現出來了。近來這個不幸的女人一想到珀西瓦爾爵士,就存心要為難和損害他,她冒稱自己是已故的爵士夫人,妄圖以此在病人和護士中抬高自己的身份;她之所以會想到這樣冒名頂替,顯然是因為有一次偷偷地會見了格萊德夫人,在會見中發現自己和已故的夫人長得異常相似。以後她絕不可能再逃出瘋人院,但是至少有可能設法寫信去打擾已故的格萊德夫人的親屬;假如發生了這類事件,就要請費爾利先生事先準備好如何對待那些信件。

哈爾科姆小姐到了利默裏奇莊園,看到了附言中的這些話。她還接收了格萊德夫人生前穿的衣服,以及她隨身帶到姑母家的一些其他東西。這些東西都是由福斯科夫人很細心地收集齊了,送到坎伯蘭來的。

以上是哈爾科姆小姐於九月上旬去利默裏奇時的情況。

哈爾科姆小姐此後不久又病了,已經很衰弱的身體再也經不起現在遭到的精神上的打擊了。一個月後,身體稍微恢複,她仍舊疑心她妹妹的死並不像傳說中的那樣。在這一段時期裏,她沒聽到珀西瓦爾·格萊德爵士的消息,但是收到了福斯科夫人的幾封信,夫人和她丈夫都向她致以最親切的問候。哈爾科姆小姐沒有答複這些信,卻派人暗中監視他們在聖約翰林區的住宅,以及宅內那些人的行動。

哈爾科姆小姐沒有發現任何疑點。她接著又去暗中偵察呂貝爾夫人,結果也毫無所獲。

呂貝爾夫人大約是六個月前和她丈夫到達倫敦的。他們夫婦來自裏昂[裏昂是法國的一個省會。譯者注],在萊斯特廣場附近租了一所房子,準備把它裝修成寄宿舍,接待大批來英國參觀1851年開幕的展覽會的外國人。附近居民都看不出這對夫婦有什麼不好的地方。他們都是安分守己的僑民;到現在為止,他們一直循規蹈矩,按時交納房租和捐稅等。最後是調查珀西瓦爾·格萊德爵士的動態。知道他住在巴黎,在一些英法朋友的小圈子裏過著安閑的生活。

哈爾科姆小姐在所有這些嚐試都失敗後仍不死心,她下一步決定到當時她估計是安妮·凱瑟裏克再度被禁錮的瘋人院去。她以前就對這個女人十分好奇,現在當然更加注意她了:第一,她要知道究竟有關安妮·凱瑟裏克企圖冒充格萊德夫人的傳說是否屬實;第二,假如那是真的,她要親自去探聽清楚,這個可憐的女人這樣騙人又是出於什麼動機。

福斯科伯爵雖然在給費爾利先生的信中沒有提到瘋人院的地址,但是這一重大的忽略並未給哈爾科姆小姐造成任何困難。安妮·凱瑟裏克在利默裏奇遇見哈特賴特先生的時候,曾經把瘋人院的地點告訴了他;而當時哈爾科姆小姐就根據自己從哈特賴特先生口中聽到的話,把那地點及談話的其他內容一一記在日記裏了。於是她去查了那天的日記,抄下了那個地址,隨身帶好伯爵給費爾利先生的信,作為一種也許對她有用的證明,然後在10月11日那天獨自出發,首要目的地是去那瘋人院。

她11日在倫敦過夜。她原來打算在格萊德夫人的老教師家裏留宿,但是魏茜太太一看見去世的學生的最親近的人,在激動下十分悲痛。哈爾科姆小姐很體恤她,再不肯留在她那兒,最後是住到魏茜太太已婚的妹妹所介紹的附近一家上等寄宿舍裏去了。她第二天去倫敦北麵不遠的那所瘋人院。

她立即被領進去見院長。

起先好像院長堅決反對哈爾科姆小姐探望病人。然而,她給他看了福斯科伯爵信中的附言,說她就是附言中所提到的“哈爾科姆小姐”,是已故格萊德夫人的近親,當然是由於家庭的某些原因,很想親自看一看安妮·凱瑟裏克怎樣冒充她已故的妹妹,要知道這種狂想症發展到了什麼程度。這時候,院長的口氣和態度就變得緩和了,他不再反對了。也許他感覺到:在這種情況下如果繼續拒絕,那非但顯得不禮貌,而且會引起誤會,使人認為院內的情況是經不起有地位的外界人士調查的。

哈爾科姆小姐本人的印象是,院長並不知道珀西瓦爾爵士和伯爵的秘密。單說院長同意她探望病人,看來這件事本身就是一個證明,何況他還隨口說出了一個同謀者絕對不會吐露的某些情況,那肯定又是一個證明。

比如,談話一開始,院長就告訴哈爾科姆小姐,說安妮·凱瑟裏克被送回院裏時,是在7月27日那天由福斯科伯爵陪同前來的,隨身帶著必需的命令和證明文件;伯爵還出示了珀西瓦爾·格萊德爵士親筆簽字的說明和指示。院長承認,他重新接受這個住院病人的時候,注意到了她的外貌有些改變。當然,他根據對精神病患者的經驗,像這樣的改變並不缺乏先例。不論瘋人的外表或內心,常常會在某一個時期變得和另一個時期裏不同;對瘋病來說,病情由好轉壞,或者由壞轉好,都必然有一種傾向會在病人的容貌上反映出一些變化。他考慮到這些可能性,而且還考慮到安妮·凱瑟裏克的狂想病在形式上有了改變,這肯定也會在她的態度和表情上反映出來。但是,他有時候仍會對他的病人在逃走之前和回來以後的某些差異疑惑不解。那些差異是十分細微的,是你無法形容的。當然,他不能夠說出,她是在哪一點上絕對地改變了:不論是身高或者體形和膚色,不論是頭發或者眼睛的顏色,以至於她的麵型等:他隻能感覺到那種改變,但不能看出來。總而言之,這個病例一開始就是一個謎,現在它又添了一個令人難解的疑團。

談話絲毫也不曾使哈爾科姆小姐聯想到此後發生的事情。然而,她卻對談話卻留下了非常強烈的印象。她變得十分緊張,又過了一會兒才恢複鎮靜,然後隨同院長到瘋人院禁錮病人的地方去。

經過詢問,知道所要看的安妮·凱瑟裏克當時正在瘋人院所辟的園地裏散步。一個看護自告奮勇地領哈爾科姆小姐到那裏去;院長暫時留在屋子裏處理一個病人需要他解決的問題,答應等一會兒就到園地裏來招待他的客人。

看護把哈爾科姆小姐引到瘋人院內遠離正屋、布置得很精致的一片園地裏,向四麵望了望,然後拐上一條上麵鋪了草皮、兩邊灌木成蔭的小徑。沿著小徑前進了大約一半路程,看見兩個女人正向這麵走來。看護指了指她們,說:“小姐,那就是安妮·凱瑟裏克,她有看守人陪著,看守人會回答您提出的一切問題。”說完了這話,看護就離開了她,回到屋子裏值班去了。

哈爾科姆小姐從這麵走過去,兩個女人從那麵走過來。雙方相距十來步的時候,一個女人停頓了一下,急切地向這位陌生女客望了望,摔脫了看護緊拉著她的那隻手,緊接著就撲到哈爾科姆小姐懷裏。就在那一刹那,哈爾科姆小姐認出了她妹妹——認出了“已死的”活人。

此後采取的措施之所以能夠成功,那是由於幸而當時身邊隻有那一個看護,沒有別人。看護是一個年輕人,她當時十分吃驚,以致起初不能進行阻攔;而等到能夠阻攔時,她又急需全力照顧哈爾科姆小姐,因為哈爾科姆小姐發現了這件事,受到巨大的震動,一時已完全無法支持,幾乎要昏厥過去。在新鮮空氣中和陰涼樹蔭下休息了幾分鍾,多少是虧了她天生的毅力和勇氣,想到為了落難的妹妹必須恢複鎮靜,她又控製住了自己。

看護允許她和病人單獨談話,但講好了她們兩人必須待在她能看見的地方。這時已經來不及問話——哈爾科姆小姐抓緊時間指點了這位不幸的夫人幾句話,教她必須控製感情,還向她保證,說隻要能做到這一點,就能夠很快救她出來。想到了遵從姐姐的指導可以逃出瘋人院,格萊德夫人就安靜下來,而且知道應當如何見機行事。接著,哈爾科姆小姐就回到看護跟前,把口袋裏所有的錢(三個金鎊)一起塞在她手裏,問在什麼時候和什麼地方可以和她單獨談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