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沃爾特·哈特賴特的敘述(一)(3 / 3)

起初看護吃了一驚,露出懷疑的神氣。但是哈爾科姆小姐說,隻需要問她幾句話,可是這時候因為太激動了沒法問,又說絕對無意引誘她玩忽職守,看護這才收下她的錢,約好第二天三點鍾見麵。那時候她可以趁病人們剛吃完飯悄悄出來半小時,在北麵那堵遮著瘋人院園地的高牆外邊僻靜地方和她見麵。哈爾科姆小姐趕快表示同意,再低聲告訴她妹妹,叫她第二天聽消息,這時院長已經走到她們跟前。她注意到客人的神情激動,哈爾科姆小姐替自己解釋,說那是因為剛看見安妮·凱瑟裏克時受了一點兒驚。後來,她盡快地告辭走了,也就是說,她剛能鼓起勇氣狠著心腸丟下了她可憐的妹妹,就離開了那裏。

一經恢複了思考能力,稍微計劃了一下,哈爾科姆小姐就相信,假如使用任何其他法律手段去鑒定格萊德夫人,救她出來,即使能夠成功,那也需要拖延時日,而那樣就會毀了她妹妹的頭腦,尤其是由於在經受了種種恐怖以後,她現在的頭腦已經受到摧殘。等哈爾科姆小姐回到倫敦時,她已定下計策,準備偷偷地利用看護救出格萊德夫人。

她立刻趕到她的證券經紀人那裏,把她所有的積蓄都變換成現款,總共是七百鎊不到一點。她打定主意,為了讓她妹妹獲得自由,假如有需要的話,她會不惜用盡自己最後的一文錢。她第二天就隨身帶著所有的鈔票,趕到瘋人院牆外約會的地方。

看護已經在那裏等候。哈爾科姆小姐很小心地談到這件事情之前,先提出了許多問題。除了其他一些情況,她還探聽清楚了:從前照看真安妮·凱瑟裏克的那個護士,因為應對病人的逃亡負責(那件事其實並不是她的過錯),最終被解雇了。如果這個假安妮·凱瑟裏克再逃出去,那麼現在和她談話的這個看護就會受到同樣的處罰,但這個看護特別希望能夠保住自己的職位。她已經訂婚,她和未婚夫都指望能共同攢下二三百鎊,以後用來做買賣。看護的工資很優厚;她隻要省吃儉用,兩年後就可以用她小小的一部分積蓄湊足那筆需要的本錢。

一聽到這個暗示,哈爾科姆小姐就開始講價錢。她說假安妮·凱瑟裏克是她的近親,不幸被錯關進了瘋人院,如果看護肯幫助她們重新團聚,她就是在做一件功德無量的好事了。那女人還沒來得及反對,哈爾科姆小姐已經從皮夾子裏取出了四張一百鎊的鈔票,說這是給她承擔風險和失去職位的補償。

看護十分懷疑和驚訝,一時拿不定主意。哈爾科姆小姐堅決繼續勸誘。

“你這是在做一件好事,”她重複這一點,“你這是在幫助一個深受迫害的不幸的女人。這是給你結婚用的報酬。你隻要把她安安穩穩地帶到這兒來交給我,我就在領走她之前把這四張鈔票交在你手裏。”

“您能給我出一封信,說明緣由嗎?”那女人問,“我那一位如果問我這錢是哪兒來的,我可以給他看。”

“我會把那信寫好並簽上名帶來。”哈爾科姆小姐回答。

“那我就冒一次險吧。”看護說。

“什麼時候?”

“明天。”

她們匆忙約好,決定哈爾科姆小姐第二天一早再去那裏,在樹林裏等候,不要被人看見——但始終要靠近北麵牆腳下那塊地方。看護不能確定什麼時刻來,為了慎重起見,她必須耐心等候,見機行事。一經這樣約定,她們就分手了。

第二天早晨十點鍾前,哈爾科姆小姐帶著她許諾的那封信和應付的鈔票到了那個地方。等候了一個半小時多。最後,看護挽著格萊德夫人的胳膊,很快地繞過牆角來了。她們一見麵,哈爾科姆小姐就把鈔票和信一起遞在看護手裏——姊妹倆團圓了。

看護事先設想得很周到,她用自己的頭巾帽、麵紗和圍巾把格萊德夫人裝扮好。哈爾科姆小姐隻耽擱了看護一會兒工夫,教她如何在瘋人院發現病人逃走時把追趕的人引向錯誤的方向。她應該回到院裏,先對其他看護說,安妮·凱瑟裏克近來一直在打聽從倫敦去漢普郡的道路;然後,直到這件事再也瞞不過人的時候,才發出警報,說安妮失蹤了。打聽去漢普郡的事一經傳到院長耳朵裏,他就會聯想到他的病人患有狂想病,老是要冒充格萊德夫人,因此她是回黑水園去了,於是他們最初很可能會朝那個方向追。

看護答應按計行事——她之所以更樂意這樣做,那是因為:假如留在瘋人院內,雖然至少表麵上看來她與此事無關,而這樣就不致招來比失去職位更嚴重的後果。於是她立刻回瘋人院,而哈爾科姆小姐則毫不怠慢,立即帶著她妹妹回倫敦。她們就在那天下午搭了去卡萊爾的火車,當天夜裏就順順當當地到達利默裏奇莊園。

在最後一段旅程中,車廂裏隻剩下她們倆,哈爾科姆小姐這時候就聽他妹妹按照紛亂模糊的回憶敘說往事。這樣聽到的可怕的陰謀故事,都是零碎的,不連貫的,甚至前後不符的。然而,盡管這部分交代得十分不完整,我仍需在此先把它記錄下來,方才可以接著寫第二天在利默裏奇莊園裏發生的事。

格萊德夫人所回憶的她離開黑水園後的那些事,是從抵達西南鐵路倫敦終點站時開始的。事先她沒記錄哪一天上路。現在要由她或者邁克爾森太太提供證明來確定那個重要的日期,那是毫無希望的了。

火車進了站,格萊德夫人看見福斯科伯爵在那裏等候她。管車的一開門,伯爵就走到車廂門口。那班火車特別擠,取行李的那一陣工夫非常混亂。福斯科伯爵帶來的一個人取了格萊德夫人的行李。行李上標有她的姓名。她單獨和伯爵乘上馬車,她當時沒留意那輛是什麼樣的車。

離開車站,她首先問到哈爾科姆小姐。伯爵告訴她,哈爾科姆小姐暫時還沒去坎伯蘭;原因是後來經過考慮,他認為不休息幾天就讓她走這麼遠的路是不夠慎重的。

格萊德夫人接著又問她姐姐是否還在伯爵家裏。伯爵回答的話她已記不清楚,在這方麵她隻留下了一個清晰的印象:伯爵說當時是領她去看哈爾科姆小姐。格萊德夫人對倫敦這個地方不熟,不知道他們的車當時經過的是一些什麼路。但是馬車始終沒離開大街,沒經過花園或樹林。最後馬車停在一條小街上,在一個廣場後麵——廣場上人很多,有一些店鋪和公共建築。根據這些回憶(格萊德夫人相信自己不會記錯),福斯科伯爵肯定不是把她送到聖約翰林郊區他自己家裏。

他們走進一幢房子,上了樓,也許是二樓,也許是三樓,到了一間後房裏,行李被很當心地搬了進去。先是一個女仆開了門;一個黑胡子男人,那模樣分明是個外國人,在門廳裏迎著他們,十分客氣地領著他們上了樓。經格萊德夫人詢問,伯爵說哈爾科姆小姐在屋子裏,他這就去通知,說她妹妹到了。接著他和那外國人走開了,把她一個人留在那間屋子裏。那是一間陳設得很簡陋的起居室,從窗子裏望出去是後院。

那兒非常幽靜,沒有人上下樓的腳步聲——她隻聽見幾個男子在樓下屋子裏扯著粗嗓子嘰哩咕嚕地說什麼。她在那兒待了不多一會兒,伯爵回來了,說哈爾科姆小姐正在休息,暫時不便驚動她。他走進房間時有一位紳士(一個英國人)陪同,向她介紹那是他的朋友。

經過這一次不倫不類的介紹(格萊德夫人無論怎樣回憶也記不起介紹時曾提到姓名),她和那個陌生人就被留在屋子裏。陌生人十分客氣,但是她感到驚訝和慌亂的是,他問了一些有關她的奇怪的問題,並且問的時候還怪模怪樣地朝她看。他待了不久便走了出去,過了一兩分鍾,又走進來另一個陌生人(也是英國人)。這個人自我介紹,說他是福斯科伯爵的另一位朋友,他也十分古怪地瞅著她,還向她提了一些奇怪的問題——據她回憶,他們始終沒用她的姓稱呼她;停了一會兒,他也像第一個人那樣走開了。這時她十分害怕,同時很不放心她姐姐,於是想到要跑下樓去,找她在這幢房子裏看到的唯一的婦女(那個看門的女仆)保護和幫助。

她剛從椅子裏站起,伯爵又走進了屋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