沃爾特·哈特賴特繼續敘述事情經過。
看完了凱瑟裏克太太的這封怪信,我不禁要撕毀它。信中通篇流露出冷酷無恥的邪惡情感,表達了一種狠毒的想法,試圖將一件不該由我負責的災禍強行歸罪於我。我曾經不顧生命危險去救人,而她卻說什麼那樣引起的後果應由我負責。我對這一切感到十分厭惡,已經準備撕毀那信了,但是轉念一想,覺得現在不能急著把它毀了,還是應當暫時等一等。
我之所以考慮到這一點,完全不是為了要利用這信深入追究珀西瓦爾爵士的某些疑點。信中提供的有關這個人的一切事情,隻證實了我早已得出的結論。
這人犯罪的經過,正如我先前所猜測的;而凱瑟裏克太太始終沒提到諾爾斯伯裏鎮的結婚登記簿副本,這就更使我相信,珀西瓦爾爵士肯定不知道這個副本的存在,更不會想到它有被發現的可能。現在我對偽造登記的事已不再感興趣,我之所以要保留著這封信,隻是為了將來要利用它,去查明至今仍使我感到迷惑不解的最後一個秘密:安妮·凱瑟裏克的親生父親究竟是誰。她母親在這信裏無意中透漏了一兩句話,將來等我辦完了更為迫切重要的事,有空閑去追查另一項尚待收集的證據時,這幾句話也許會對我有幫助。現在我雖然還沒能找到那項證據,但並不因此心灰意冷,我仍渴望能發現它,仍很想查明現在長眠在費爾利太太墓中的那個可憐人的父親是誰。因此,我把那信封了起來,很小心地藏在我皮夾子裏,準備等時機一到的時候,再去翻看它。
第二天是我在漢普郡的最後一天。等到我在諾爾斯伯裏鎮法官的傳訊下再次出席了延期進行的一次庭審,當天下午或晚上我就可以乘火車回倫敦了。
早晨要做的第一件事,我仍像往常一樣去郵局。瑪麗安的信已經在那裏等候著我,但是,信遞到我手裏時,我覺得它特別地輕。我急著拆開了信封,看見裏麵隻有一張對折疊著的小紙條。紙條上,經過匆忙塗抹,寥寥地寫著這麼幾行:“快回來。我已在迫不得已的情況下搬了家。到富勒姆區高爾路五號來,我會等候著你。不必擔心我們,我們都安好。可是你得回來。——瑪麗安”我完全被這幾行字敘述的內容嚇壞了,因為它立刻使我聯想到福斯科伯爵會玩弄什麼陰謀。我攥著那揉皺的紙條站在那裏,緊張得喘不過氣來。發生了什麼事?伯爵趁我不在的時候策劃進行了什麼陰謀?瑪麗安寫的這張字條,現在已經過了一夜時間,而我趕回她們那兒,還得經過好些時候,這時也許又發生了一些我還不知道的不幸事情。然而我由於兩樁案件而必須留在這裏,必須留在遠離她們的地方!
要不是因為對瑪麗安滿懷信心,暫時強裝鎮定,真不知道我是否會在焦急和驚慌中忘了自己應盡的義務。我之所以能夠克製著自己,勇敢地等候下去,隻是因為想到她絕對可以信任。首先妨礙我行動自由的是驗屍官的審訊。我在指定的時間參加了審訊,還需按照一定的法律程序進入審理室,但後來庭上沒要求我重複證詞。這一番無謂的耽擱,對我的耐心是一次痛苦的考驗。然而,我仍舊竭力克製自己,盡可能一絲不苟地履行完所有的程序。
死者在倫敦的律師(梅裏曼先生)也出了庭,可是對調查工作沒有絲毫幫助。他隻能說感到無比震驚,但對神秘的案情完全無法解釋。驗屍官根據死者的律師在延期審訊的休庭期間提出的幾個疑點詢問了見證人,但是未能從答複中得出任何結論。經過將近三個小時的耐心調查,問遍了所有可供訊問的見證人,最終陪審團宣讀了一般意外橫死的判決書。除了做出正式判決以外,法庭還發布了一紙公告,說經過審訊無法證明:鑰匙是怎樣被偷竊的,火災是怎樣引起的,死者又為什麼要進入法衣室。這項判決發表後,全部訴訟程序隨之結束。見證人都可以退庭了,死者的法定代理人,也可以去準備必須辦理的葬儀。
我決定毫無耽擱馬上動身去諾爾斯伯裏鎮,於是,我結清了旅館裏的賬,雇了一輛馬車往鎮上駛去。一位紳士聽說我雇車,又看到隻有我一人上路,便說他住在諾爾斯伯裏鎮附近,問是不是可以搭我的車回家去。我毫不猶豫地答應了他。
途中,我們的談話自然集中到當地人最感興趣的那個話題上。
我這位新交的朋友,認識已故的珀西瓦爾爵士的律師,曾和梅裏曼先生談到死者的事情和財產的繼承問題。眾所周知,珀西瓦爾爵士已經負債累累,所以他的律師也不得不老實承認這件事。死者沒立下什麼遺囑;即使立了遺囑,他本人也沒有什麼財產可以留給別人,他從妻子名下得到的錢已全部被債主沒收,應繼承地產的是費利克斯·格萊德爵士的一個堂侄(珀西瓦爾爵士沒留下子女),現任東印度公司的高級船員。他將來就會發現,其實這份意外得到的遺產,已經被抵押出去支付大筆債務。但是,隻要他本人夠精明,知道地產再過一個時期是可以收回的,那麼這位“船長”生前仍可以成為一位富翁。
我當初隻顧回倫敦,但是這些新聞很有趣(事實證明,完全是正確的),它們引起了我的注意。我原先認為不應當把我發現的珀西瓦爾的罪行宣揚出去。被他竊取遺產的繼承人現在又將繼承這份財產。二十三年來,從這份財產中應得的收入該是屬於他的,但已被死者揮霍殆盡,現在再也無法收回了。如果我把這件事說出來,並不能給誰帶來益處。但是,如果我繼續保守那個秘密,我的沉默又會掩飾了這個騙娶羅拉的人的真麵目。起初,為了她,我想隱瞞著這件事;但是後來,仍舊是為了她,我終於用化名說出了這件事。
我在諾爾斯伯裏鎮和與我邂逅的旅伴分手後,立刻趕到鎮公所。如我所料,沒人再到那裏去控訴我,所以,履行了一切規定的手續後,我就被開釋了。我離開法庭時,有人把道森先生的一封信交給我。信裏說他因為有事不能親自來,再一次向我表示,需要幫忙時可以去找他。我回複了他一封信,對他的好意表示真誠感謝,並向他致歉,說因為有急事需要立刻趕回倫敦,所以不能當麵表達謝意。
半小時後,我搭了快車趕回倫敦。
我在九十點鍾抵達富勒姆區,然後找到了高爾路。
羅拉和瑪麗安都到門口來接我。一直到這天晚上大家重新聚會時我才明白,我們三人團結得是這樣親密無間。這次我們重逢,仿佛不隻是離別了幾天,而是分隔了數月。瑪麗安麵色很憔悴,露出焦急的神情。一看就知道,我不在家時,是由誰經曆了種種危險,承擔了一切煩惱。羅拉的麵色和精神都比以前更好,這說明她被很用心地瞞過,完全不知道韋爾明亨燒死人的恐怖事件和我們這次搬家的真正原因。搬家的騷動似乎隻使她感到高興有趣。她把這件事說成是為了要我回到家感到驚喜,看到我們已經從那狹隘嘈雜的街區搬到了河邊有樹木與曠野的環境清幽的地方,瑪麗安想出的一個絕妙的主意。她對未來充滿希望,想到她即將完成的畫兒,想到我在鄉下找到了願意收購圖畫的買主,想到她攢下的那些先令和六便士硬幣,瞧她的錢袋已經那麼沉甸甸的,這會兒她得意地要我親自掂一掂它。我感到驚喜,沒料到離家短短幾天內,她已有了這樣的進步。麵對這種無法形容的快樂情景,我必須感謝瑪麗安的勇敢和愛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