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沃爾特·哈特賴特的敘述(一)(2 / 3)

等羅拉走開,我和瑪麗安可以隨意暢談的時候,我就試圖表達我的衷心感謝與敬意。但是這位慷慨的姑娘根本不願聽我說下去。這是婦女具有的高貴的忘我精神——施予的是那麼多,索取的是那麼少。這時她一點也不想到自己,隻是掛念著我。

“我發信前隻剩下了一點兒時間,”她說,“否則我可以不必寫得那樣匆忙。看你的樣子如此憔悴、疲乏,沃爾特,恐怕我那封信使你大為震驚吧?”

“隻是在最初的片刻裏,”我回答,“後來我就鎮定了,瑪麗安,因為我是相信你的。這次突然搬家是因為福斯科伯爵擾亂,我猜對了吧?”

“完全對,”她說,“我昨天見到了他,而且,更糟的是,沃爾特,我和他談話了。”

“和他談話了?他知道我們住的地方了嗎?他到這裏來了嗎?”

“他來了。走進下麵屋子,可是沒上樓。羅拉始終沒看見他,也根本沒疑心到這件事。我相信,並且希望現在危險已經過去。讓我告訴你這件事的經過情形:昨天,我在我們老屋子的起居室裏,羅拉正在桌子跟前畫畫兒,我來回收拾屋子。後來我走過窗口,就在走過那兒的時候,我向外麵街上望過去。那兒,街對麵,我看見了伯爵,正在和另一個人談話——”

“他注意到你在窗口嗎?”

“沒注意到——至少我猜想他沒注意到。我不能肯定,因為當時太激動了。”

“另一個人是誰?你感到陌生嗎?”

“不是陌生的,沃爾特。我剛緩過了一口氣,就認出了他。他就是那瘋人院院長。”

“伯爵在指著那幢房子給他看嗎?”

“不,他們在一起談話,那樣子好像是在街上偶遇到的。我待在窗口,從窗簾後邊看他們。當時,如果我轉過身去,如果羅拉看見了我的臉……感謝上帝,她正在聚精會神地畫畫兒!不久他們就分手了。瘋人院的院長朝一麵走去,伯爵朝另一麵走去。起先我還希望他們是無意中在街上遇到的,但是,後來我看見伯爵走回來了,又在我們屋子對麵停下,取出他的名片盒和鉛筆,寫了一些什麼,然後穿過馬路,走向我們樓下店門口。我不等羅拉看見,就跑過她身邊,說我把一樣東西忘在了樓下。一走出屋子,我就跑到下麵樓梯口,在那裏等著,因為我已經打定主意,如果他企圖上樓,我就攔住他。可是,他並沒有這打算。女店員從室內走到過道裏,手裏拿著他的名片,一張很大的鑲金邊的名片,上邊印著冠狀花飾,下邊用鉛筆寫了這麼幾行:親愛的小姐(瞧這惡棍還有臉這樣稱呼我!),親愛的小姐,我懇求您,讓我隻說一句話,談一件對我們倆都有重大關係的事。一個人到了緊急關頭,頭腦就會變得敏捷起來。我立刻想到,如果那件事和伯爵這個人有關,而我和你卻不明白它的真相,那我們將會鑄成無法補救的大錯。我想到,如果我不同意見他,拒絕了他,那麼,由於不知道他會趁你不在家的時候采取什麼行動,我就會產生種種疑慮,而那樣提心吊膽,會使我更加難受。‘讓那位先生在店裏等著,’我說,‘我這就去見他。’我跑上樓去取我的頭巾帽,決定不讓他在室內和我談話。我知道,他的嗓子很洪亮,即便是在店裏,我也擔心會讓羅拉聽見。不到一分鍾,我又到了樓下過道裏,打開了臨街的門。他從店鋪裏出來見我。瞧他穿著最重的喪服,露出陰險的笑,畢恭畢敬地向我鞠躬,幾個閑蕩的兒童和婦女站在他身旁,盯著他那肥大的身軀、漂亮的黑衣服和金柄大手杖。我一看見他,黑水園府邸裏那些恐怖情景又浮現在我腦海裏。他取下帽子一揮,裝出了那麼一副神情對我說話,就仿佛我和他昨兒剛依依惜別、分離還不到一天似的,往日的恨意一股腦兒湧上心頭,我感到渾身都不自在。”

“你還記得他說些什麼了嗎?”

“我沒法重複原話,沃爾特。現在我就讓你知道他說了一些有關什麼你的話——可是,我沒法一字不漏地重複他針對你說的那些話。那些話要比他在信中表麵客氣骨子裏侮辱人的話更加可惡。當時我像男人那樣手癢癢地要打他!但是,我克製著自己的性子沒動手,隻在圍巾後麵把他那張名片撕得粉碎。我一句話沒說,離開屋子就向前走(因為怕羅拉看見我們),他跟著我,一路上低聲向我好說歹說。我剛走到第一條橫街就拐了個彎,問他找我幹什麼。他向我要求兩件事:第一,要我聽他表達心意。我拒絕聽他的;第二,要我讓他重複他信裏的警告。我問他為什麼要重複。他鞠了一躬,笑了笑,說這一點他會向我解釋。後來,他的解釋完全證實了你離開前我表示的恐懼和擔憂。你大概記得我對你說過:珀西瓦爾爵士剛愎自用,他對付你的時候不會聽他朋友的忠告;我們不必害怕伯爵帶來危險,然而,一旦伯爵本人的利益受到威脅,他就會斷然采取行動。”

“我記得,瑪麗安。”

“你瞧,後來果真出現了預料的那個情形。伯爵提出了他的忠告,但是遭到拒絕。暴躁的脾氣,頑劣的性格,以及對你的仇恨,這一切支配了珀西瓦爾爵士的行動。伯爵讓他獨行其是,但是首先卻要暗中查明我們的住址。萬一他本人的利益受到威脅,就可以做好預防準備。你第一次去漢普郡回來的時候,有人跟蹤你,沃爾特——先是律師雇用的人從火車站跟了你一段路,後來就是伯爵本人一直跟到我們門口。他沒告訴我是怎樣設法避開你的視線的,但就是那一次他找到了我們。他雖然發現了我們,但一直沒采取任何行動。直到後來,他聽到珀西瓦爾爵士的死訊,這時候,正像我對你所說的,他相信你下一步就要對付死者的同謀了,所以他為自己采取了行動。他立即安排會見了倫敦的那個瘋人院院長,把他領到逃走的病人隱藏的地方;他相信,不管這種做法的結果如何,他至少可以使你陷入曠日持久的法律糾紛和訴訟麻煩,而這樣就可以使你受到束縛,再也無法向他采取攻勢了。根據他對我的坦白,這就是他所盤算的詭計。但他在最後關頭猶豫起來,由於考慮到一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