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沃爾特·哈特賴特的敘述(一)(3 / 3)

“由於考慮到什麼?”

“真不願意對你說,沃爾特,然而,我必須說。隻是由於考慮到了我。一想到這點,我就覺得自己的身份受到了難以形容的恥辱,但是,那個意誌堅強的人卻有一個弱點,那就是他非常崇拜我。由於自尊心,我也曾試著不去相信他的話;但是,看到他那種神情和舉動,說來也真羞人,我不能不相信那是真的。這個奸詐陰險的怪物對我說這些話的時候,眼睛裏含著淚——真的是這樣,沃爾特!他說,就在向醫生指出那幢房子的時候,他想到了:如果把羅拉和我拆開,我會感到多麼痛苦;如果人家控訴我幫助她逃走,我又會承擔什麼責任。於是,為了我,他再一次不顧你會給他所帶來最大的危險。他隻要我記住了他所做的犧牲,要我阻止你采取魯莽的行動,說這是為我的利益著想,還說,有關這些利害問題,他此後也許再沒有機會和我細談了。我寧死也不會去跟他談條件,然而,信不信由你,他說已經找到了一個借口把那醫生打發走了,且不論這話是真是假,但有一件事是不容懷疑的,我看見那個院長一眼也沒朝我們窗子裏望,甚至沒朝對街我們這麵看,就離開他走了。”

“我相信他的話,瑪麗安。既然最好的人不會一直是好的,那麼,為什麼最壞的人就會一貫是壞的呢?然而我懷疑,他這隻是要嚇唬你,他所說的威脅的話並不是他真正能夠做到的。我不相信他能夠利用瘋人院院長來找我們麻煩,況且現在珀西瓦爾爵士已經死了,凱瑟裏克太太再不是受人控製的了。然後,讓我聽下去。伯爵說我什麼了?”

“他最後談到了你。這時候他眼睛裏閃閃發光,顯得冷酷無情,他那副神情又變得像從前一樣:在殘忍中帶有堅定的情態,在傲慢中露出嘲諷的神氣,讓人難以猜透他的心事。‘去警告哈特賴特先生!’他很傲慢地說,‘如果他要和我較量,請讓他知道他的對手可是一位有頭腦的人,並且是把社會的法律和傳統一概不放在眼睛裏的。假使我那位不幸的朋友當初聽了我的忠告,那麼驗屍官驗的將是哈特賴特先生的屍體,誰叫我的朋友固執己見呢。瞧這兒!我哀悼他的逝世——不但內心裏悲痛,而且在外麵帽子上致哀。我要哈特賴特先生重視這小條黑紗代表的感情。如果他膽敢觸犯我的感情,那感情就會化為無限的仇恨,還是叫他就此收手吧,滿足於我為了你的緣故而給你和他留下的吧。去代我向他打個招呼,如果他觸犯了我,我福斯科就要給他點兒厲害瞧瞧。讓我用一句英國俗語告訴他:我福斯科是天大的困難也嚇不倒的!親愛的小姐,再見啦。’他用那冷峻的灰色眼睛盯著我的臉——他鄭重其事地摘下帽子——光著腦袋一鞠躬——然後離開了我。”

“沒再轉過身來嗎?沒再說什麼嗎?”

“他在街角上拐彎的時候轉頭揮了揮手,然後裝模作樣地拍了拍胸口。後來,我看不見他了。他在我們那幢房子對麵消失了;我趕回到羅拉那裏。還沒走進屋子,我已經下定決心搬家。現在伯爵已經發現我們的住所,那幢房子已經不安全,尤其是你不在家的時候,已經成了危險的地方。當時如果我心中有底,確定你就要回來,我會不顧危險,等你回來再說。但是,當時我心中完全無望,所以就憑著一時的衝動行動起來。你離開我們之前也曾說過,為了羅拉的健康,我們要搬到一個環境更幽靜、空氣更新鮮的地方。所以,我隻需要向她重提這些話,說趁你出門的時候搬家可以使你感到驚喜,並且省了你照應搬家的麻煩。聽我這樣一說,她也同我一樣急著要搬家了。她幫著我收拾好了你的東西,並且布置好了你的新工作室。”

“你們怎麼會想到搬到這兒來的?”

“我認為離開我們原來住的地方越遠越好,我對倫敦附近其他地方都很生疏,同時我對富勒姆區比較熟悉,因為從前在那兒上學。我派人捎了一張便條到那學校去,希望那學校還在。慶幸學校還在,由我從前女校長的幾個女兒繼續開辦,她們按照我信裏的要求,租下了這幢房子。就在我發信給你之前,派去的人帶著新房子的地址回來了。我們天黑後搬出來,神不知鬼不覺地到了這兒。我這樣做對嗎,沃爾特?我沒辜負你對我的信賴吧?”

我熱情地向她表示衷心的謝意。但是,我道謝的時候,發現她仍舊帶著焦慮神情;我的話一完,她就提出了有關福斯科伯爵的問題。

我看得出,她現在對伯爵又有了一種新的想法。她已不再發泄對伯爵的憤怒了,不再要求我趕快進行報複了。她相信,這個人對她的讚美雖然令人厭惡,但確是出自真誠,而一想到這一點,她就遠比以前更加擔心他那居心叵測的狡猾,更加害怕他那無時無刻顯示出的旺盛的精力與過人的機警。她問我怎樣看待伯爵的口信,聽了這口信後下一步打算怎麼辦,這時她降低了聲音,顯出了遲疑的神情,眼光和我對視時露出了焦慮和恐懼。

“幾個星期以前,”我回答,“瑪麗安,我會見了基爾先生。我和他分手的時候,最後對他說了這幾句有關羅拉的話:‘她叔父必須當著所有參加假葬禮的人重新接她回去;這位家長必須當眾吩咐從墓碑上抹掉記錄她死亡的謊言;那兩個陷害她的家夥雖然能夠逃避法律製裁,但是必須向我低頭認罪。’那兩個家夥,有一個已經無法令其在人世間歸案,但另一個仍舊活著,所以我的決心仍舊不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