保羅迫不及待地想看伊利莎的日記,因為說不定能從中找出伊利莎的下落。
保羅和伯納兩人坐在幾天前休息的大樹下,一起研讀伊利莎的日記本。
第一篇日記寫的是保羅為捍衛祖國而離家出征的那天的情景。這本日記是用鋼筆和鉛筆交替書寫而成的,字跡零亂不堪。其中鋼筆字書寫的部分字跡潦草,一片模糊,上麵還有斑斑淚跡,淚水打濕後又被風幹了,皺巴巴地一大片。也許是當時伊利莎淚如雨下,顫抖著手寫成的。那串串珠淚與她的句句誓言交織成一片,融在了一起。
伊利莎與丈夫保羅剛剛結婚便天各一方,從此和老夫婦吉若蒙、羅莎琳相守在偌大的城堡之中,過著孑然一身、孤苦伶仃的日子,日記裏的每一個字,每一句話都是她焦慮與憂鬱心情的真實表白。
日記中有一部分已經被撕去了,也許伊利莎在裏麵記載了一些重要的事,為了防止第二者發現,她毀掉了。所謂第二者,可能指的就是德國士兵。
“一定是德國士兵攻占了沃爾康城堡,伊利莎才撕去這部分日記的……”
保羅一麵捧著日記看,一麵想著伊利莎的艱難處境,心中不免愁腸百結。
一旁的伯納也不禁唏噓不已。
兩人默不作聲地往下讀。陽光從樹枝間的縫隙滲下來,投射在他們的臉上,閃著斑斑點點的光影,清爽的風吹拂著,使人的心情倍感酣暢。
日記上標明的日期是在大約一個月以前,內容大半是多日以來的重要事件,以及伊利莎的心情感受。因為許多頁被撕去了,剩下的又淚漬斑斑,字跡模糊,所以保羅和伯納二人弄不清楚確切的含意。
保羅和伯納兩人仍然繼續專心致誌地讀下去。
8月8日 星期六
一陣陣槍炮聲從遠處傳過來,那是法國軍隊正在與敵軍進行艱苦卓絕的戰爭。從山丘上望下去,德國戰士在幽靜的山穀中來來回回地巡視走動著。
日暮時候,法軍部隊來到了城堡裏,隊長命令將營房駐紮在古堡的庭院中,我同意了,而且我還邀請軍官們和隊長搬到城堡裏麵來住。
隊長為了避免打擾我的生活,所以他們隻動用了吉若蒙和羅莎琳夫婦的屋子,並且在那裏休息、用餐。
8月9日 星期日
自從保羅出征之後,就再也沒有寫信回來,而我也從未給他寫過一封信,我準備證明那肖像上的黑衣女子並非我的母親,然後再寫封信去向保羅解釋一切。
那幅畫看著實在令人不寒而栗,所以我讓吉若蒙將它收在倉庫裏。我將城堡的角角落落翻了個遍,但依然找不到可以用來證明那黑衣女人不是我母親的東西,因為已經過去17年了,無論我怎樣細心地搜查都找不到有力的證據。
8月10日 星期一
震耳欲聾的槍炮聲陣陣地傳來,不絕於耳,據法國軍隊隊長表示,德軍根本不會向這個地方發動進攻。
8月11日 星期二
午後,後麵的森林裏發現了一具法國士兵的屍體。聽說,匕首一刀紮進了他的心髒,他當場斃命。
聽隊長說,那位士兵發現了一個身份可疑的人正要從後門離開古堡,於是他上前盤問他,結果被那人一刀殺死。但凶手是誰呢?誰也搞不清楚。
那後麵的幾頁日記被撕去了。
8月15日 星期六
昨天夜裏,隊長將俘虜的兩名德國軍官關進了沃爾康村裏的洗衣廠,並用鎖從外麵牢牢地鎖住。可是今天一大早,那兩名德國軍官不見蹤影,隻剩下了一團脫下的軍服。
也許有人將門上的鎖打開了,後來聽說那兩個俘虜換上法軍軍服逃跑了。法國的巡邏隊在森林裏曾經遇到過他們。
巡邏隊長看見了他們,發現他們行動可疑,上前追問:
“你們兩個要去哪裏?有什麼事嗎?”
兩個喬裝改扮成法國戰士的德國軍官回答說:
“我們剛才去城堡裏找大隊長,把司令部下達的命令傳遞給他。現在任務已經完成,我們正要回到司令部去。”
“什麼命令?”
巡邏隊長逼問道。
“司令部下達了命令說由於戰略戰事的需要,大隊必須馬上從沃爾康城堡裏撤走……”
“這個命令幾天前就送到大隊部裏了,而且撤退工作正在進行,而你又說司令部才下達命令,這實在是太奇怪了。”
“因為司令部改變了撤退的時間,所以又命令我們去下通知,本來是明天才進行撤退,可是,司令部下達給你們的命令是從今天就開始緊急撤退。”
也許是因為他們堅定自信的語氣,也許是因為兩人都操著一口流暢的法語,不由得巡邏隊長不信,所以他們被巡邏隊長放走了。
究竟是誰送法國軍服給德國軍官呢?為什麼連他們也知道法國軍隊要從城堡裏撤走呢?難道是德軍間諜早就已經潛伏在城堡裏了嗎?
據說這幾天,有一個陌生的農婦經常出現在法國營地,售賣雞蛋和牛奶,但今天都這個時候了,她還沒有出現。
那位農婦衣著整齊幹淨、皮膚細膩白嫩,麵龐清秀美麗,根本不像是一位飽經風霜的鄉下人。
隊長也對那行動異常的農婦懷疑過,不過,他並沒有將她和德國間諜聯在一起。
8月16日 星期日
今天一早,大隊長就對我說道:
我們被敵軍包圍了,昨天逃走的兩位德國軍官也在那裏麵。
這城堡現在正處於敵軍的嚴密監視之下,待在這裏實在太危險了。我們的戰士太少,一旦被敵人攻擊,我們就可能一敗塗地。
“司令部已經下令讓我們退走了,我想,你還是離開這裏比較安全。我們能夠保護你,把你護送到另一個村落裏去。”
可我不想離開這座城堡,我要一直留在這兒,直到找到神秘的黑衣女人並不是我母親的證據。
我很感激隊長的好意,我告訴了隊長我自己的決定,他明白了我很堅定,便不再勸我了。
接下來的幾頁日記又沒有了,內容斷斷續續地連貫不起來,而緊接著的幾頁也沒有標明正確的日期。
深夜裏,寂靜的窗外一片漆黑,森林和山穀都被冷寂、孤獨的氣氛籠罩得嚴嚴實實了。
黑暗中,我隱隱約約地聽見了遠處的犬吠聲。時斷時續,聽得人毛骨悚然。
我不禁側耳聆聽著,周圍是一種可怕的寂靜,森林和山穀沉默不語。在這樣一個沉寂的深夜裏,遠遠的槍炮的轟鳴聲幾乎要刺破人的耳朵。我被一種莫名的恐怖給抓住了。
又有幾頁日記被撕去了……
前天,法國軍隊離開了古堡。現在整個城堡裏隻剩下年邁的吉若蒙夫婦和我三個人。
野狗的叫聲停止了。森林和山穀仿佛沉入了夢鄉,這偌大一個古堡中,隻有我一個人醒著……
東方已漸漸露出了魚肚白,我站在窗子旁邊仰頭看著早晨的天空。突然,叢林間走出一個全身穿著黑衣的人影,正向著草坪走去。
我開始以為是法國軍隊又回到城堡裏來了,也許是那位可親可敬的隊長回到這裏勸我離去,我的心中一下子湧起了一股感激之情。
可是在微弱的黑暗中,我看清了走過窗下的是一個女人,我以為是羅莎琳,我正想叫住她,卻不禁大驚失色。
她並不是老羅莎琳,而是一個身材修長,步伐矯健的中年女人。
我立即跑下樓去喊醒吉若蒙,並讓他加強戒備。然而一切都晚了,那個行動詭秘的女人已經過窗外,向著陽台快步走去,一會兒就不見了。
忽然,一陣鳥叫傳過來,那是一種聞所未聞的可怕的聲音。同時,一道電光尖利地劃過幽冥的天空,既不是流星也不是煙火,我想,那也許是一種信號。
電光消失以後,四周又沉入寂靜與陰暗之中……大地陷入了一種陰森恐怖的氣氛之中。
我飛快地回到自己的臥房裏,心中的失落與驚恐使我輾轉難眠……
其後的幾頁日記又被撕去了,在那段時間裏,德軍很可能進入城堡中了。
下麵的幾頁又沒有寫日期。
伊利莎可能是遇到了什麼意外的事,所以她無法靜心寫下去。不過,她仍然抽出時間去記錄下近幾天內的大小事情,然而,那後半部分日記已經短得成了備忘錄了。
我的燒終於退了。我躺在病床上,聽到野蠻無禮的德國士兵在沃爾康城堡中走來走去,他們會加重我的病情,使我燒得更厲害。
德國士兵駐紮在森林裏,隻有軍官住宿在城堡裏。一位皮膚細白,又矮又胖的金頭發軍官占據了我的房間,而我隻好暫時住在樓下的一間房子裏麵。
我不知道那位軍官是誰,不過,身為大隊長副官的阿曼中校曾經告訴過我,他是德國皇帝的兒子昆拉特王子。中校甚至還告誡我說,要服從昆拉特王子的一切旨意,不能違抗他的命令。
第一次見到昆拉特王子時,他的臉上就露出了猙獰恐怖、邪惡無比的笑容,並且用怪異的眼光盯著我看,嘴裏冷冰冰地說道:
“夫人,在西部戰線上,法國軍隊已經連得敗績,所以他們將首都都遷到南方的波爾多了。法國自由的日子不會有多長時間了,法國人馬上就會成為我們的俘虜,土地將會是我們的。而你,年輕的夫人,也將淪落為供我任意驅使的奴隸。”
聞聽此言,我氣憤不過,忍不住對他破口大罵:
“你這個禽獸,卑鄙無恥!”
這時,兩三個德國軍官立刻抽出軍刀,可是昆拉特王子卻用手勢示意他們住手,並笑著對我說:
“你真勇敢!漂亮的巴黎女人,我就喜歡你這個樣子……”
說完,他將手按在我的肩膀上,我用力地把他的手甩開,我極力克製著自己,用憤怒的眼光直視著他。昆拉特王子討了個沒趣,隻好尷尬地摸了摸他的鼻子,帶著他的下屬離開了我的臥室。
伊利莎在她的備忘錄中寫道:
我決定足不出戶,寸步不離這個房間。每當夜晚來臨,我就關好房門,牢牢鎖上。深夜裏偶爾會響起陣陣的敲門聲,可我絕對不會把門打開。
從第二天晚上起,我讓羅莎琳陪我在房間裏過夜、就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