賀天宇不及答話,鍋裏的麵條一下子被開水頂出鍋麵,脹成一個饅頭形的高位,然後忽地塌下去,順著鍋邊往四麵八方流淌。火苗馬上變成了紅色,在鍋下激越地跳動起來,水火之間將要拚死一搏似的。賀天宇一個箭步衝過去,靈巧地繞過李小娟,彎腰把爐火撚滅。
姚小海慌忙放下手裏的東西,跟著跳過來,把整隻鋼精鍋連同麵條端離爐子,放到桌上。"我來,你別管。"他說,聲音和臉色都不算友好。
賀天宇就別有意味地笑一笑,退後幾步,回到門框那裏,後背很舒服地靠上去,冷眼觀看小海如何手忙腳亂地處理那鍋麵條。
李小娟在賀天宇和姚小海之間站著,轉臉看一看這個,又回頭看一看那個,突然帶了點賭氣地責問賀天宇:"我在信上都跟你說了,叫你不要再來,你為什麼不聽?"
賀天宇慢悠悠地回答:"我過來看看你,怕你太傷心。我不知道你已經……"
李小娟的淚水立刻就湧上眼眶,好像蓄謀已久了一樣:"你還知道怕我傷心?怕我傷心你為什麼要對她那樣?你跟她都那樣了……"
賀天宇一頭霧水地打斷她的話:"你說的到底是誰呀?"
李小娟又委屈又傷心地:"還能是誰?商影影嘛!人家是幹部子女,又能歌善舞的……"
賀天宇冷笑一聲:"你們都這麼想!幹部子女很了不起嗎?我需要巴結一個幹部子女?"
"那你跟她還那麼親熱,你晚上送她回五隊,她把她爸的軍大衣都給你披上了!"
賀天宇哭笑不得地:"她硬是要給我披上,我有什麼辦法?"
"真的?"李小娟仰起臉來看他:"你對她真的沒有意思?"
姚小海在後麵咳嗽了一聲,好像嗓子眼兒被一口痰堵住了。
李小娟緊追不放:"說啊,就是你對她沒有什麼,那麼她對你到底有沒有意思呢?"
賀天宇又笑一笑,很溫柔地看著她:"李小娟,你真的不應該問這個問題。我們之間隻不過彼此都有好感,並沒有確定戀愛關係,任何一個女孩子都可以跟我隨便來往,不是嗎?"
李小娟用眼睛瞪了他半天,忽然激動起來,嗚咽出聲:"原來你是這樣的人……你對我是這樣的……你從來都沒有……"
賀天宇有些惶惑:"我對你說過什麼了嗎?沒有啊。我一向都不對女孩子輕許諾言的……"
李小娟更加傷心,雙手捂住了臉,哭得肩膀都在顫抖。賀天宇輕歎一口氣,走過去,撫一撫她的肩膀,幾乎是耳語一樣地:"別哭了,別這樣,讓人家看笑話的,啊?"
肢體的接觸使李小娟越發激動,她渾身上下都開始哆嗦起來,整個人顯得柔弱不堪,楚楚可憐。賀天宇便微皺了眉頭,手足無措地輕聲詢問:"怎麼辦?我該怎麼安慰你呢?嗯?我要說什麼才好?"
姚小海這時候忽地起身,用腳尖把板凳勾到一邊,有所準備地向賀天宇走過來:"賀天宇,你跟我出去。"
賀天宇抬眼看一看他,表情十分平淡地跟著他往門外走去。走到門口時,他又回身,向李小娟投過關心和憐愛的一瞥。
姚小海等賀天宇一步跨出門檻,馬上回身,手腳敏捷地將李小娟的宿舍門反手帶上,並且將鎖扣也扣了上去。他是怕李小娟心疼賀天宇,會衝出來阻攔。
門裏門外立刻成了兩個世界。門裏麵有燈光下的癡情和哀怨,門外邊是黑暗中的妒意和憤恨。賀天宇心裏很清楚自己落入了什麼樣的境地,但是他一聲不響,既不喊叫也不逃跑,對他這樣一個內心極度驕傲的人來說,這兩種選擇都不足取。
姚小海攢足了力氣,一拳打在賀天宇的鼻梁上麵,幾乎把他的鼻骨打斷。鮮血洶湧而出,熱熱地流淌下來,流進嘴巴裏,腥得賀天宇差點兒嘔吐。他晃一晃身子,趕快將兩腳岔開一些,很紳士地站穩。
姚小海再打,卻不敢打賀天宇的門麵了,改打他的肩、胸、腰肋,一拳接著一拳,聲音悶悶地響。賀天宇當然不是一個任人欺侮的孬種,讓過姚小海一拳之後,他便開始著手還擊,也是用拳頭,也打得嘭嘭作響。
兩個人都一言不發,悶頭死打,你進我退,你來我還,原則上都是不肯聲張的意思。兩個人都是為李小娟著想,怕聲張開來對她不利,替她維護著麵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