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情書(2)(1 / 3)

躡手躡腳地溜進家門,她心跳如鼓地坐在自己床邊,鞋盒擱在腿上,驚慌失措地想:她今天犯錯誤了,犯下一個大錯誤了。

小芽在廚房裏洗碗,塞在上衣口袋裏的那封信硬梆梆地戳著鍋台,發出很刺耳的嚓嚓的聲音。她直起身子,拿濕淋淋的手按一按口袋,又煩惱又怨恨地想:你抱怨什麼呀?鬧騰什麼呀?你不就是一封情書嗎?有什麼了不起的?

灶膛裏的火還有一點點餘燼,暗紅暗紅的,李秀蘭在火上煨著一鍋洗腳水。小芽不錯眼珠地看著那一點暗紅,隻覺得心裏有一種衝動,想把口袋裏的信掏出來,一閉眼睛扔進去。想像天藍色的信封在火中掙紮,扭曲,翻滾,直至癱軟下來,變薄,變脆,變成灰白色接近透明的一小片紙燼,她忍不住打一個哆嗦。

外屋忽然傳來一聲尖細的淒叫,聲音慘得都有點失真。小芽反應極快地衝出去,正好看見二伢子抓住小貓花花的兩條前腿,一心一意地把它往水盆裏按。三伢子蹲在旁邊,手裏托著一小塊肥皂,滿臉都是激動。花花用兩條細細的小腿死命抵住盆沿,屁股往後賴著,渾身上下的絨毛都紮撒起來,一副臨刑之前的哀痛慘絕。

小芽大喝一聲:"幹什麼你們?"

二伢子抬了頭,表功似的:"給它洗個澡。它身上有一股尿臊味,不信你聞。"

三伢子補充:"用的是熱水,不會凍著它。你摸摸。"

小芽隻覺得怒氣往頭頂上湧,渾身都燥動得難過,跺著腳,尖聲嚷嚷:"你們想害死它呀!想害死它呀!"

她劈手奪過花花,放它到一旁,心裏還不解恨,還有一股無名之火頂在胸腔裏,突突地往喉嚨裏竄,弄得她刹那間雙眼迷糊,耳朵裏轟轟作響,整個心性都有些迷失。她按捺不住地在二伢子腦勺上打了一下,又打一下。二伢子很不服氣,哇地哭喊起來:"你打我!你憑什麼打我!憑什麼打我!"他罵了她一句很粗的髒話,髒得不堪入耳。小芽心裏更火,幹脆揪住二伢子的衣領,把他揪得站了起來。二伢子無法逃脫,便手抓腳踢,在小芽胳膊的範圍內團團直轉。三伢子丟下肥皂,撲過去要幫他哥的忙,被小芽不客氣地一腳踢開。

事後小芽自己都感到驚奇,她一個人怎麼就能輕而易舉對付得了兩個蠻勁很大的男孩。那一刻好像力量從身體裏源源不斷湧出,有點拚刺刀拚得眼睛發紅的架勢。

李秀蘭聞聲衝過來,撕開三個纏作一團的孩子。她一手扯住三伢子,一手扯住二伢子,轉頭罵小芽:"你個死丫頭,你吃了瘋狗肉啦?那隻貓是你爸還是你媽?你能為它下手打人啊?"

小芽回一聲:"誰讓他們欺負它?"一扭頭跑回裏屋,撲在床上,哭得嗚嗚咽咽。

李秀蘭在外麵詢問兩個男孩:"你姐姐怎麼啦?你們怎麼惹她啦?"

二伢子很委屈:"我不過是碰了碰她的貓。"

三伢子幫腔:"我們真的沒有惹她。"

李秀蘭半信半疑:"沒惹她,她會發這個瘋?她平常不是這樣的。"

二伢賭咒發誓:"真的沒惹。"

李秀蘭扯了嗓子喊:"小芽!小芽!"

小芽不理她,哭得越發傷心。

李秀蘭走過來,站在門口:"到底出什麼事了?考試沒考好,還是有人欺負了你?"

小芽嗚咽道:"都不是,我就是想哭。"

李秀蘭看著女兒傷心的樣子,又好氣,又好笑。站了一會兒,自己也不知道怎麼好,就走出去往外轟兩個男孩:"出去出去!誰都別去碰你姐,她這會兒是個炸彈。"

小芽哭了一會兒,聽見屋裏沒有了聲音,轉過身子坐起來,從口袋裏拿出那封信。經過剛才的一番近身撕打和床上的蹂躪,信封已經變得皺皺巴巴,捏在手裏軟塌塌的,幾乎是毫無神秘可言。小芽把信扔在床的另一頭,遠遠地看著它,心裏開始恨這個東西。就這麼飯前飯後的兩個時辰,這封信已經攪得她瘋瘋顛顛,三迷五道。人真的是不能做壞事,人做了壞事,自己就要跟自己過不去。

小芽深深歎一口氣,探身抓起床那頭的信,在腿上抹一抹平,重新放在衣袋裏。然後她下床,輕手輕腳走出裏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