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搖晃(1)(2 / 3)

小芽嫌李秀蘭說得煩,不等她吩咐,自作主張去灶後麵點起了火。李秀蘭看看鍋都已經熱了,隻好拿出那罐芝麻,摳摳索索倒進鍋裏一半。她準備把布袋裏剩下的那把花生米也一並炒了,摻著芝麻一塊兒壓碎,湊湊數。反正送進肚子裏都是個吃,守著這兩個餓死鬼投胎的兒子,沒法窮講究。

芝麻不經炒,下鍋翻兩鏟子就熟了,香得人一個勁要想打噴嚏。李秀蘭生怕耽擱久了要糊,都來不及用鏟子盛,拿把鍋刷往笸籮裏掃。小芽撤了火,從灶台後麵走出來看她媽鍋上鍋下地忙,覺得女人做家務的姿態挺好看,舉手投足都合著一種節奏,看久了會入迷。

三伢子啪嗒啪嗒奔過來,手裏舉著一頂爛成了破布團的帽子:"媽,你看看啊,誰把我的棉帽子弄成這樣?"

李秀蘭騰不出手,小芽就接過那帽子看。帽子還是去年過年的時候買的,戴了沒幾天,天暖和了,三伢子隨手摘下來,不知道往哪兒一塞,就這麼消失了大半年,誰也沒想起來。此刻帽子在屋裏重現,卻成了一堆破爛,夾層裏絮的棉花已經被掏空,裏子麵子咬得全是牙齒印。

小芽厭惡地扔了破帽子,說:"還不是老鼠幹的好事。髒死了。"

三伢子卻指著屋角驚叫:"不是老鼠,是花花!"

小芽順他手指的方向一看,花花果然叼了一嘴白棉花,很驚恐地抬頭看他們,身子扭著,腿繃著,好像準備著情況不對隨時逃走似的。

小芽大叫:"花花你瘋了?沒事你叼棉花幹什麼?棉花好玩嗎?"

花花腦袋一縮,身子一矮,嗖地鑽進床底下,再不肯出來。小芽和三伢子連忙跟過去,腦袋頂腦袋地趴在地上,眼睛往床底下看,一迭聲地喊:"花花花花!躲誰呢你?想幹什麼壞事啊?你出來呀!"

三伢子起身去找來一根竹竿,伸長了往床底下掏。一掏卻掏出來一小片破蘆席,上麵鋪滿了亂七八糟的東西,棉花啦,布片啦,蘆花絮子啦,咬爛的稻草啦,甚至還有小芽找了好久沒找到的一隻毛氈鞋墊,簡直就像個討飯窩。

小芽喊李秀蘭:"媽你來看看,花花這是在幹什麼呀?"

李秀蘭走過來,隻一搭眼就明白了。"哎喲,快別動這窩,這貓怕是要生了。"

小芽傻乎乎地問:"生什麼?"

李秀蘭白她一眼:"你說還能生什麼?"

小芽自言自語:"總不見得它要生小貓?"

三伢子很有把握地:"姐呀,它就是要生小貓。"

小芽搖頭:"不可能!花花才一歲多一點,它自己還是個小孩子,它怎麼可能生小貓?"

李秀蘭哭笑不得:"你以為貓跟人一樣,二十歲才長成大姑娘?貓活到老死也不過七八年的命,滿了一歲可不就該當媽媽了?"

"可我沒見它大著肚子啊!"

"它這是頭胎,肚皮緊,你看不出來。"

小芽呆呆地站著,不知道為什麼,心裏對花花有一種失望,好像她寵愛的貓不忠實地背叛了她一樣。

晚上的湯圓,李秀蘭做出了兩種花色,一部份捏得小小的,放在油鍋裏炒,炒出一層淡黃色的硬殼,外脆裏軟。一部份捏得有小孩子拳頭大,一般性地在開水鍋裏煮熟,一碗盛上四個,那碗就已經撐得流湯。炒的湯圓香,煮的湯圓糯,各有風味。二伢子和三伢子每樣都吃了一碗,直吃得喉嚨起膩,搶著到鹹菜缸裏撈醃菜過口。

花花已經在小芽重新為它鋪就的暖窩裏安頓下來,側身躺臥著,呼吸很急促,肚皮很明顯地一起一伏,眼睛看小芽的時候是一副痛苦不堪的神情,弄得小芽吃湯圓都沒了心思,囫囫圇圇地吞下去幾個,李秀蘭問她夠不夠甜,她瞪眼想了半天沒答出來。

二伢子很仗義,見小芽這副喪魂落魄的樣子,覺得有必要為她分擔一些憂愁。他鑽到裏屋悉悉索索扒拉了一陣子出來,把小芽扯到一旁,捏著的拳頭打開,手心裏是一顆白色的小圓藥片。

"什麼?"小芽皺著眉頭問。

"止疼藥。我爸牙疼的時候就吃它,我看見過。"

小芽說:"我又不牙疼,你給我這個幹什麼?"

二伢子討好地一笑:"給你的貓喂下去,它不就舒舒服服把小貓生下來了嗎?"

小芽不知道這個主意是不是好,猶猶豫豫間,李秀蘭聽見了二伢子的話,衝過來把藥片從他手心裏摳走,揚手扔到門外。"小死孩兒!想這種餿主意!哪個當媽的生娃娃不要死去活來一下子?我生了你們三個,個個都是疼掉我半條命才肯下來的!也讓你們看看,知道知道,往後才曉得孝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