管心宏做作地抬起那隻袖管,好像是不經意地瞄了一眼。小芽臉一紅,趕快鬆了手。管心宏這才得意地點一點頭,恩賜一般地:"你跟我來吧。"
小芽不得不跟他走,雖然心裏極不情願地窩著一口氣。
管心宏三轉兩轉,居然把小芽帶到了程老師從前住過的那間宿舍。宿舍門是虛掩著的,裏麵已經搬得空空蕩蕩。程老師在幾天前的一個早上帶著小米粒兒不辭而別,誰也說不清楚他們娘兒倆去了什麼地方。據說是老江頭從他女兒江雁的莊上叫來了船和人,把程老師的家弄走的。問老江頭,他卻把眼一瞪,喝斥道:"關你什麼事?"弄得問話人反有點做賊心虛,再不敢羅嗦第二句。
程老師的宿舍離了人住才不過幾天,已經顯出一種破敗和寥落的樣子:窗玻璃破了兩塊,風從破洞裏呼呼地灌進來,牆壁上殘留的糊紙瑟瑟抖顫,發出牙齒打戰一樣的聲音。屋角和窗台很迅速地被蜘蛛占據,扇麵大的蛛網還沒來得及加固,隨風晃蕩著,搖出了忽明忽暗的光影。有一窩老鼠堂而皇之地在原本是床的位置上築了愛巢,鍋蓋大的地方鋪滿了布頭紙片蘆花一類的東西,看上去厚厚實實暖暖和和。可惜愛侶們此刻不在巢中,無法見識到它們相親相愛的生活。
管心宏在小芽站著發愣的當兒,背靠住房門,手伸到背後,摸索著悄悄把門上的插銷別了上去。而後他吸了口氣,說服自己不必慌張,腳步輕抬慢落,貓一樣向小芽靠攏,貼近她背後的時候,兩臂忽然一張,用勁環住了她的肩膀。
小芽正想著程老師和她男人的事情,冷不丁被人從後麵一抱,嚇得魂飛魄散,一聲尖叫堵在喉嚨裏沒有來得及喊出來,身子已經軟綿綿要往地上滑落。管心宏原本用了很大的力氣,以為小芽會有一番掙紮叫罵什麼的,那樣就非常刺激令人開心了。他沒想到小芽的反應強烈得過份,居然毫無反抗地要癱軟下去,心裏一時也變得慌亂起來,很尷尬地抱住小芽不讓她滑落,一邊不住嘴地解釋:"林小芽你不要怕,是我,是我啊林小芽……"
小芽伸手扶住牆壁,勉強站穩身子,回頭看著管心宏,又氣憤又害怕,眼睛裏慢慢地就湧出淚來,晶瑩剔透,荷珠兒一般地滾來滾去。
管心宏此次的行動雖然有所預謀,畢竟對女孩子的感覺還很陌生,小芽一哭,他馬上湧出了十二分的慚愧,退後一步,兩隻手別到屁股上,恨不得此生此世再不要讓它們在小芽眼麵前出現才好。他輕聲嘟囔:"我隻是想親一下你,真的林小芽,就親一下下……我忍不住……"
小芽帶著哭聲說:"管心宏!你是我們班上最下流的男生!"
管心宏的嘴張了張,顯出很吃驚很傷心的樣子:"你不要亂說啊,我怎麼下流了?我是喜歡你才想親你,喜歡一個人怎麼是下流?"
小芽說:"你喜歡別人,怎麼不問問別人喜歡不喜歡你?"
管心宏大叫:"喜歡誰是我的自由啊!如果喜歡一個人還要得到對方同意,那我不是沒有自由了嗎?"
小芽忿忿地說:"我不管,總之我不要別人亂喜歡!"
管心宏傷心到極點,也就不管不顧了,惡狠狠地冒出一句:"你當然不會喜歡我了,因為你總是喜歡比你大很多的人!你喜歡賀天宇!你還喜歡溫醫生!"
小芽驚得說不出話,目瞪口呆地看著管心宏。
管心宏得意洋洋:"怎麼樣?一針就戳到了你的腰眼兒裏!別以為我的眼睛長了隻會看書,我每時每刻都在看著你呢!我不光看,我還在猜你,試你,研究你!可以說,我比江心洲上任何一個人都更了解你,你的心思有百分之八十我能夠說得出!"
小芽的牙齒發冷,渾身上下粘膩膩地難受,仿佛有一條蛇順著脊梁在慢慢地往上爬,心裏麵對管心宏的嘴臉作派嫌惡透了,也憎恨透了。
管心宏好像覺得對小芽的怨氣還沒有撒夠似的,接下來又甩出一句:"可惜溫醫生活不長了!他得病了,是重病!"
小芽用勁推開管心宏,憤憤地往外走,一邊反駁他:"你才活不長!咒人死的人最早死!"
管心宏追著她:"信不信由你!溫醫生到縣醫院看了病,在我爸手裏報過藥費,全農場隻有我知道這件事!"
小芽不理他,頭也不回地走遠了。
走出校門之後,她才覺得心裏有一點發虛,不知道管心宏的話是真是假。溫醫生自己就是個醫生,小芽從來不認為醫生也會得病。再說他比縣裏的醫生有水平,得個病自己也會治好,沒必要往縣醫院跑。
可是管心宏會無緣無故造這個謠嗎?沒有影子的事情能說得有鼻子有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