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七 有心栽花花不發(1 / 3)

在這世上,許多有意而為的事往往被意外作弄,反而一些無心為之的事卻得了成全,所以佛門子弟偏講隨緣,不刻意,隻隨意。

六十年代,在巴渝與荊楚毗鄰的一所小村落,有一位背上行囊要與鄰家姑娘私奔的愣頭青,說是跟人私奔,其實也就是給別人當礙眼的跟班。

姑娘是農村人,父親在鎮上的學校做講郎先生,家裏條件要較好於街坊同鄰,在書香四溢的家庭氛圍中,小姑娘從小耳濡目染,也算讀了一些書,因為父親偏好才子佳人的姻緣小說,故此頑皮時翻箱倒櫃,淘出了不少此類書籍,每每翻閱,無不是情竇忐忑。

可以說,小姑娘的情竇比尋常女子開得要稍早些,後來因為一批知青下鄉,讓她認識了那個風度翩翩的才子。

小姑娘生得水靈,二八年華端得是亭亭玉立,村裏人都說這姑娘生得俊,不似鄉下姑娘那般,皮膚黝黑和麵色枯黃。細膩且白皙的膚質讓她成為了好些個同村青少年的夢中情人,甜美的臉蛋也使得好些個稍顯殷實的家庭登門說媒。

說到底,還是那股被書香映襯出來的氣質最是難能可貴,讓那些個從小就把握鋤耙的莊稼小子求之不得。

所以啊,許多窮小子都有自知,就不和那些真才子或真富貴同流了,唯獨那位愣頭鄰居是一根筋,屬於認定了就不改變的那一類,覺得丫頭從小和自己是近鄰,可謂青梅竹馬,雖說丫頭到了五歲以後就再也沒理過自個兒,但之前過家家時的丈夫和老婆不是白當的,認準了丫頭會成為自己老婆,就不向現實和白眼妥協了。

後來,小姑娘因為和父親吵架離家出走,鄰家的愣頭在窺探中見著小姑娘甩門而出,連忙裹上衣裳和糧食,跟了出去。

本以為小姑娘隻是在村裏逛逛,氣消了自然就會回去,愣頭青所帶的衣物是用於夜晚冷風起時給小姑娘禦寒的,糧食則是用於討好小姑娘的殷勤禮物,結果沒想到,這一逛竟是踩著機耕道出了村。

一路風拂水稻,一路塘魚鳧水,月朗星稀下,兩人一前一後相隔百米,最後在離村的大馬路上,小姑娘回頭,問了愣頭青一句話:“你不怕坐牢?”

好嘛,好心當作了登徒子,愣頭青三步作五步的追了上去,小姑娘也不怕他,隻站在原地等他,覺得哪怕借他十個膽,他也不敢做出什麼破格的事。

來到小姑娘跟前以後,愣頭青說道:“天冷,快回家吧,你爸肯定著急壞了。”

相對愣頭青的提心吊膽來說,小姑娘要顯得更為氣定神閑,對他沒什麼好氣的說道:“管你什麼事?跟著我幹什麼?”

愣頭青被這話問得失措,憋得滿臉通紅,尷尬笑道:“我正巧去鎮裏,要給一戶大人家的田裏除蟲,就怕早上難起,所以走夜路先提前到,不至於丟了咱村人的信譽。”

小姑娘低聲說了一句出息,然後扭頭就走,拋下一句話:“可別跟著我啊,你走你的。”

看著小姑娘頭也不回的背影,愣頭青心裏暗自琢磨,這條路是通鎮上的,沒聽說小姑娘在鎮上有什麼親戚,莫不是去鎮上找她父親在學校裏的領導,這是打算去告狀?也就這個最有可能,愣頭青摸著後腦勺憨笑起來,覺得這丫頭表麵看去貞烈,心地卻也憨直,想到這裏,愣頭青邁出腳步跟在小姑娘身後,相隔五十米,兩人一路朝鎮上走去。

當晚,愣頭青並不知道,這個身無分文的猶憐丫頭已經下定決心,她要去的地方不是鎮上,而是一個更遠更遠的地方,這一年,愣頭青二十冒頭,小丫頭二九芳齡,這一天離村,兩人就再也沒有回過家。

在到達鎮上以後,兩人再一次相隔三米進行談話,簡單的說是吵了一架,原因是愣頭青見丫頭的目的並不是鎮上學校,而是要穿越鎮子去其他地方。

見著丫頭是鐵了心,就勸她回家,爸媽養了十八年真的很不容易雲雲,正以為小丫頭會因為自己一番說辭動心回家,不料,卻被罵了個狗血淋頭。

丫頭打算繼續走,愣頭打算繼續跟。

吵了一架,丫頭徹底不理他了,兒時所積攢的薄情也被這一吵摧枯拉朽,但是,好歹眼前是未來的老婆,萬一在路上有個什麼三長兩短,自己豈不是要後悔一輩子?

所幸是小孩子爭吵,沒什麼隔夜仇,第二天中午,在兩人途徑巫峽時,小姑娘肚子餓了,正發愁又走不動時,愣頭行囊裏的三張大餅起了功效,那時兩人坐在巫峽岸邊,看著滾滾濤流,小姑娘吃著大餅,表情輕鬆,愣頭沒有吃,心有旁騖,如果糧食早些沒了,就圓不了丫頭這次出行的夢了,內心憂愁,外表卻格外歡喜,歡喜在於小姑娘終於肯跟自己好好說話了。

看著巫峽之間回旋又遠去的長江,小姑娘忽然說了一句朝辭白帝彩雲間,然後少年老成的感歎:“隻可惜有猿啼沒有輕舟,這樣下去什麼時候才能到。”

愣頭就問:“我們是要往東走還是往西走?”

對於我們這兩個字,丫頭似乎默許了,她不知道愣頭為什麼要跟著自己,隻當他和自己一樣,也是癡心的人,於是有了一種惺惺相惜的錯覺,把手裏大餅撇下一角遞給愣頭,見他尷尬的推手拒絕,就說道:“當然是去西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