蟾光墜霄漢,聚寶坡前的月光林地,五十人很快就被二百多人衝散了,瞬間就形成了四打一的局麵,在沒底限的謾罵聲中,兩方短兵相接,無論是精沛力旺的南音堂堂眾,亦或是站在隔世一線前、為捍衛尊嚴作困獸鬥的中黃堂堂眾,大抵心裏都做好了不拚盡敵人最後一個,就誓不罷休的決定。
都說人在遭遇性命危機時,會激發潛能,中黃堂一眾也的確激發了潛能,但被大貨車撞到人,哪怕發揮出十倍於平常的潛能,也是難逃一死。
兩堂一經對壘,時間以秒數計算,僅僅是兩分鍾以後,中黃堂一方再也抗壓不住,被氣勢洶洶的南音堂打掉七八人之後,他們開始拚了命的往二百人的包圍中心彙聚。
他們明知不可戰勝卻不潰散,因為這支隊伍一旦潰散,所有希望都沒有了,所以,他們不再單兵作戰,他們要把剩餘四十幾人的力量聚集成一團,在二百人的包圍圈中央,以二十人抵擋攻勢、二十人緩氣的循環防禦體係,進行最後一搏。
在此期間,尚有三枚火種燃燒在他們的胸腔內,一枚是四爺,一枚是馬道成,還有一枚,則是紮西強木。
他們多麼希望在這緊要關頭,四爺能帶著人前來支援,他們也希望紮西兄弟能夠以天人之姿、於強將陣中捉拿熊吳力。
隻是,他們並不知道,紮西強木在打翻熊吳力身邊守衛十一人以後,就被一刀貫穿了肚皮,他一手捂住肚上的血洞,不讓腸子流出,另一手不停歇的招架著前方砍來的開山刀,他腳步踉蹌,腿部斷骨已作粉碎,雖然已是敗定了,但邁步的方向仍是強將陣中的熊吳力。
他們也並不知道,馬道成在生死一線之間與老薑賭命,如今,兩人都是生死未卜。
此刻,另外一邊,在追出數百米距離以後,周九州忽然意識到了什麼,一拍腦門兒大叫不好,中了調虎離山計。帶著東隍堂的二百餘眾掉頭轉向,奔赴熊吳力這邊助勢而來。
一拳如棉花拂麵,打在前衝而來的南音堂堂眾臉上,肋骨之下被捅了一刀,紮西強木的雙手終於喪失了攻擊能力,一手捂著肚皮,一手捂著肋下,被身前那人掐住脖子,一連在肚皮上捅了八刀,鮮血和肉渣滑落到腳下,腸子在拔刀的過程中被拖拽出來。
紮西強木臉色蒼白,沒有表情,一屁股坐在地上,周身開始顫抖起來。
那人見紮西強木再無鬥誌,揚起開山刀,對準其脖頸一刀砍下。
紮西強木勉強抬起右手去擋刀,食指被砍下,他也不覺得痛,手掌擋住這一刀的威力之後,他開始本能的抬手,去擋當頭劈下的開山刀。
每一刀都在胳膊上留下一道血槽,有些裂口甚至能看見白骨。
藏身在草甸中的老庸醫一直沒有參與戰鬥,他是醫護人員,相當於隨行軍醫,按規矩,是不能上戰場與人搏殺的,看見紮西強木被人一刀又一刀的砍翻在地,他知道,就算那人立馬停止揮刀,照這身重傷來看,紮西小子也絕對活不成了。
他會死。
老庸醫從草甸中顫顫巍巍的站起,用那雙沾滿了泥土和草芥的手掌揉去如同泉湧的熱淚,一步步朝紮西強木走去:“這麼好的娃,不能死啊。”
站在紮西強木身前那人瞧得草甸中走出一人,地興幫私人診所的老庸醫,他認識,見這老家夥失魂落魄的朝這邊走來,他滿臉不在乎,一把抓住紮西強木的下巴,將他整個人扭轉過來麵對老庸醫,然後將開山刀架在他的脖子前,也不管紮西強木如何去掰動自己的手掌,他就笑著,要一刀割斷這不斷顫抖的咽喉。
老庸醫老淚縱橫,身子一軟,跪倒在地。
玉蟾當頭,綺麗薄紗跌落雙眼。
紮西強木抬起頭來,眯著眼睛去看月亮。
認命吧,沒有奇跡了。
現在死了,人們隻會傳蜀王分支之後,是因少不更事闖蕩江湖死於刀下,窩囊的說法,窩囊的死法,窩囊的沒有辦法,去做教唆少年不要涉足江湖的例子吧。
因為你就是個下三濫的江湖人而已,你是自以為是的書生,朱門前的賤伶,富貴麵前的乞丐,僅此而已,僅此下三濫而已。
紮西強木慘淡的笑了。
忽如一夜春風來,千樹萬樹梨花開。
峰回,路轉。
一拳罡風,自西向東橫貫一線,拳勁砸下,那把已割開紮西強木喉口皮膚的開山刀脫手崩飛。
一道黑影從天砸下,隔開紮西強木和南音堂小廝,落地站定,雙臂撐直蓄力,崩直的胳膊搏得空氣顫抖,一拳轟在南音堂小廝的顎骨上,打得他飛起一丈高,又在即將落地時,被黑影揮出的第二拳砸中胸膛,兩拳過後,那人就如同斷線口腹中的脫魚,迅速的跌向林地邊沿的灌木中,驚起飛鳥三兩隻以後,徹底沒有了動靜。
“八極拳!?”
站在人堆中央的熊吳力皺起眉頭,喊出黑影所施展拳法的名字,在黑影的真身從月光中顯露以後,他臉上的肥肉幾乎堆到一起:“老允!”
來者擋在紮西強木身前,一眼看向倉惶的熊吳力,漸漸的,他的眼眶紅潤了,咬牙切齒,字字殺機:“熊吳力,你好大的膽子!”
此人曾讓賢地興幫幫主給陳芳澤,也曾與融會貫通形意拳的陳守彩戰成平局,此人有血有肉有情有義,是味蘆的大掌櫃,也是陳芳澤的親家。
“老允,你這是幹什麼!?我替幫主報仇,你從中作梗,意欲何為?”
“替幫主報仇?沒想到一直是你在賊喊捉賊,熊吳力,幫主全身上下八十三道刀傷,全是倭刀所為,還有這個!”老允拋出一張白紙,那是一張懸賞單,上麵畫有陳雅美的肖像,並附有地點和價格,上麵的字跡全部出自老薑之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