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個月後。
青羊邑醫院,住院部六樓,病危觀察室裏,男女嬉笑的聲音在掛有肅靜二字的回廊中蕩漾,為好些個嗚呼不迭的病人轉移了些許注意力。
“四張艾斯,唉,怎麼樣?有沒有比這個大的?”
紮西強木和馬道成是鄰床病友,如今氣色稍見回暖的二人倚坐在搖起床頭的病床上,床沿上各坐著一個美女,都是手裏拿著紙牌,專注且嬉笑的往桌子上丟著手裏底牌,除了兩位美女,一臉紅暈的錢知峒拿著未擲一張的牌,坐在兩張病床之間。
或許是考慮到劫後餘生的兩人住院無聊,四爺花了大價錢,從商務會所請來了兩個甜美女子做保姆,專門伺候起居,在四爺看來,這類女子很懂情趣,知道許多給老爺們兒解乏的娛樂奇招,紮西強木雖然已至青年,早已過了偷偷摸摸的青春期,但他從山裏來,城市裏許多花紅柳綠都不曾體會,讓美女伺候著,也算是戰後的犒勞之一吧。
而給道成安排美女,看去是犒勞,實際上,是四爺有其他打算。
如今三個人圍著桌子鬥地主,紮西強木躺在床上望著天花板,馬道成則有氣無力的閉眼小憩,期間有同住一室的病友過來打聽美女多少錢一天,紮西強木沒有回答,反而是美女搶答,說了一句兩千一天,那病友瞬間覺得遇上了臭猴子變成的高翠蘭,掉頭就走。
也有其他同室病友見兩人花得起大價錢,肯定是有錢人,找來醫院探病的錢知峒打聽兩位病戶的身份,或許是想攀上些富貴關係,日後好助自己輝煌騰達,結果錢知峒就告訴那人,說這二位是出了車禍,身上的洞都是讓貨車上裝的鋼筋捅的,貨車公司賠了很多錢,他倆有了及時行樂的覺悟,這才花大價錢請美女來助樂,其實他倆本身沒錢,都是工地上板磚的。
“你的牌打得也忒好咧。”錢知峒看著手裏的牌麵,壓根兒沒有大得過四個艾斯的,就詼諧的學舌唐山話來了這麼一句,可恨在於地主另有其人,自己好不容易出手的一個七,就被隊友的四個艾斯炸了,蠢豬也知道這兩個女人合夥起來詐自己錢,奈何她們都是女人,作為偏偏君子的錢知峒自然不會多計較,男人的錢就是給女人花的嘛,他如是考慮。
“王炸!”坐在紮西強木病床邊上的地主丟掉手裏最後兩張牌:“四張艾斯,雙王兩炸,一人四百,謝謝!”
坐在馬道成病床邊的農民笑嘻嘻的從小腰包裏掏出四百,大大方方的遞給地主,錢知峒也沒閑著,從褲兜裏拿出四百,轉手就送人。
期間有病友杵著拐杖前來觀戰,先被三人賭錢數額之巨所震撼,後被兩人波濤之巨所震撼,病友三五成群,圍著紮西強木和馬道成的病床,眼光都落在地主和農民那大冬天不怕冷的衣著打扮上,經過幾次搭訕,病友們參與了地主和農民的娛樂,耍熟了還不忘揩油一把,然後被俏皮粉拳連連捶打。
玩耍嬉鬧把充斥著死亡的病危觀察室搞得一派熱鬧,大有侮辱生命的意味在裏麵,玩耍夠了,再把目光投向一言不發的紮西強木和馬道成,心說這兩人心理有障礙吧?花錢請來的美女不好好珍惜時光,反而讓我們占了便宜,真是兩頭豬。
這時有當值的小護士推開門來,嚴厲的嗬斥所有人:“都閉嘴!你們想死,別人可不想!!”
所有人噤若寒蟬,病友們紛紛回到自己的領土,假裝蒙頭大睡,隻求這位被稱為天使卻生得一副惡魔嘴臉的小護士趕緊離開,唯獨紮西強木,將始終望著天花板的眼睛朝小護士那邊挪了過去,兩人注視小片刻後,紮西強木赧顏道:“不好意思。”
小護士皺了皺眉,看向衣衫不整的地主和農民,口氣不善道:“醫院重地,還請你們注意形象,如果躺在病床上的是二位,耳邊始終有人呱噪,你們會怎麼想?”
地主狐媚一笑:“小妹妹,你還好意思說我們不是,如果不是我們來了,這病房裏就一直死氣沉沉的,沒聽專家說嗎?要和病魔對抗,必須要有堅強的意誌,還需要好的情緒,我們給你們的病人帶來了好的意誌和情緒,你不感激我們就算了,還這樣說,真是沒禮貌。”
“就是。”農民接茬:“連高中都沒考上的人呐,說話最不顧及人,活該一個月還沒我們一天賺的多。”
的確是專科畢業的護理小姑娘當即就被震住了,站在原地思考了半秒,或許是忍住髒話沒有罵出口,問道:“你們和病人是什麼關係?探病的時間過了,你們該離開了,該讓病人好好休息。”
“喲,要趕人呐?”農民捂著嘴笑了笑:“我說不定認識你們科長哦,小心我打一個電話,讓你今後不好混喲。快走吧,小妹妹。”
地主也笑著,說道:“我和病人什麼關係啊?他是我老公,知道嗎?”說著話,拍了拍紮西強木輸液的手背。
小護士氣笑了:“你知道你老公叫什麼名字嗎?”
地主撒嬌的看向紮西強木,搖晃著他的手臂:“老公,你叫什麼名字?”
紮西強木一手捂麵,醒目之後放下手掌,歎了一口氣,緩緩吐出一個字:“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