基 督山記得:就在這個地點,就在這塊岩石上,他曾被解差粗暴地拖上去,在刺刀的頂撞推搡下被迫走上那個斜坡。這一段旅程鄧蒂斯當時覺得非常長;但基 督山現在卻覺得它非常短。每一槳喚醒了一千種記憶,往事和大海的泡沫一同浮升起來。
自從七月革命以來,伊夫堡裏便不再關犯人。這兒現在隻住著一隊防止走私的警員。一個向導等在門口,看有沒有訪客去參觀這個恐怖的遺跡。伯爵雖然知道這些事實,但當他走進那個拱形的門廊,當他走上那座黑乎乎的樓梯,當向導應他的要求領他到黑牢裏的時候,他的臉色蒼白,心裏冰涼冰涼的。他問舊時的獄卒還有留下來的沒有;但他們都已退休了。或轉做別的行當了。引導他的那個向導一八三○年才來的。他去參觀他自己的那間黑牢。他又看見了那一片掙紮著想從那狹小窗口穿進來的昏暗的光線。他的目光落到他以前安床的那個位置。但那張床早已搬走了,床後的牆腳下有幾塊新的石頭,表明這是以前法利亞長老所掘的那條地道的出口,基 督山覺得他全身發抖,他在一段木頭上坐下來。
“除了毒死米拉波的事件以外,這座監獄可還有什麼故事嗎?”伯爵問道,“這種陰森的地方我簡直難以相信人竟會用它來關他們的同類,這些監獄可有什麼傳說嗎?”
“有的,先生,獄卒安多尼的確曾對我講過一個關於這間黑牢的故事。”
基 督山打了一個寒顫,安多尼就是以前看守他的獄卒。他幾乎已經忘掉他的名字和相貌了,但一聽到他的名字,他便又想起來了,——他那滿是絡腮胡子的臉,他那棕色的短褂和他的鑰匙串。伯爵現在似乎還可以聽到那種丁丁當當的聲音,他轉過頭去,在那條被向導的火把映得更黑暗的地道裏,他好像又見到了他。
“您想聽那個故事嗎,先生?”
“是的,講吧。”基 督山說,把手壓在胸口,阻止心髒的劇跳,他怕聽自己的往事。
“這間黑牢,”向導說,“以前曾住過一個非常危險的犯人,——危險是因為他富於計謀。當時堡裏還關著另外一個人;但那個人並不壞,他隻是一個可憐的瘋長老。”
“啊,真的?是瘋子嗎?”基 督山說,“他瘋狂的症狀是什麼?”
“他老是說,誰給他自由,他就給誰幾百萬塊錢。”
基 督山舉目向天,但他看不見天空,在他和穹蒼之間,隔著一道石牆。他想,在法利亞向他們獻寶的那些人的眼睛和寶庫之間,也有一道並不比他眼前這道石牆更薄的牆。
“犯人可以互相見麵的嗎?”他問道。
“噢,不,先生,這是明文禁止的,但他們逃過了看守的監視,在兩個黑牢之間掘了一條地道。”
“這條地道是他們兩人誰掘的呢?”
“噢,那一定是那個青年人幹的,當然囉,——因為他強壯而且勤快,而長老則已年老體衰。而且,他的頭腦太糊塗,絕想不出這個念頭。”
“睜眼瞎的傻瓜!”伯爵低聲說道。
“但是,不管那些,那個青年人掘了一條地道,至於如何掘的,用什麼工具掘的,誰都不知道,總之他是掘成功了,那邊還留有遺跡可以證明。您看見了嗎?”
“啊,是的,不錯。”伯爵說,他的聲音因激動而變得有點嘶啞了。
“結果是:兩個人互相可以來往了,他們來往了多久,誰都不知道。有一天,那老的生病死了。您猜那年輕的怎麼做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