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牛飛(1 / 3)

原文:

邑人某,購一牛,頗健。夜夢牛生兩翼飛去,以為不祥,疑有喪失。牽入市損價售之,以巾裹金纏臂上。歸至半途,見有鷹食殘兔,近之甚馴。遂以巾頭縶股,臂之。鷹屢擺撲,把捉稍懈,帶巾騰去。此雖定數,然不疑夢,不貪拾遺,則走者何遽能飛哉?

—《聊齋誌異卷九·牛飛》

鷹矯健的身影漸漸融入雲裏了,李大毛還在仰望著,顧不得脖子酸痛得厲害,也顧不得旁人對他的揶揄。被鷹吃剩的兔子的屍體還在,自己的胳膊還在隱隱作痛,太陽光還是那麼耀眼,風還是那麼輕柔——再輕柔的風又有什麼用啊,它不過是在表達對自己的嘲笑罷了……自己的牛果然插翅飛走了,隻留下深深後悔著的李大毛,還有那個離他越來越遙遠的希望。

他又想起了那個夢。

夢裏,他新買的那頭牛身上忽然長出了兩隻翅膀,就在他驚異之間,生出翅膀的牛就振翮而起,就像剛才那隻可惡的鷹一樣,越飛越高,直到雲的上麵去了。夢裏,太陽就像現在這樣的耀眼,風也像極了現在這樣的輕柔。

李大毛記得,夢裏,妻子看著越飛越高的牛,心疼得一屁股坐在地上,兩手輪番拍打著地,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淚的,兩隻手上沾滿了黑泥。與此同時,鄰居們的表情很是複雜,既有同情又好像有幸災樂禍;他們的口氣也很是奇怪,既像安慰又給人陰森森的感覺。

妻子一遍又一遍地責怪他,李大毛,你個挨千刀的,到底買的什麼牛啊,長膀子會飛,這不是要我的命嗎?夢裏的李大毛惡氣攻心,氣急敗壞地罵妻子:“你瞎咋呼個啥?牛飛走了,我比誰都心疼!你就不要幹嗥,再往我心裏撒鹽了好不好?”

一時間,兩個人吵個天昏地暗,日月無光。

哪是日月無光啊,是李大毛心裏失去了光彩了,牛就是他李大毛的天,就是他的日月啊!

夢醒之後,李大毛就惴惴不安起來。他決定,要盡快把牛賣了,免得噩夢成真。

說起牛,還真是頭惹人眼的生靈,買回它真是體現了李大毛超群的智慧。

集市上,李大毛故作悠閑地轉悠著,裝作毫無不在意地慢慢走過那頭牛身邊,連斜著眼看它和賣牛人一眼都不願意,滿不在乎地吹著聽不清楚的口哨。惹得賣牛人離老遠還向他擲去疑惑和怨恨交加的複雜目光。

賣牛人終於沉不住氣了,他怯生生地上前,試探著問李大毛:“兄弟,我看你在我的牛跟前都轉了三天了,連一句話都沒說過,你到底是啥個意思呀?你是沒事兒瞎逛還是存心買牛呀?”

李大毛說:“當然買牛!可惜,我沒有碰到滿意的貨色啊!”李大毛停止吹口哨,說得鄭重其事。

老漢憋不住勁兒,急切地問:“兄弟,你是行家,你看我這牛咋樣兒呀?”

李大毛若無其事地走到牛跟前,圍著牛轉幾圈,在牛身上這兒拍拍,那兒捏捏,然後搖搖頭,沒有說話。

“兄弟,我這牛……”賣牛人口氣怯怯地。

“還說得過去。就是……”李大毛賣著關子。

“實不相瞞,這牛是我剛從別人手裏買來的,想多倒騰幾個錢花。有啥話兄弟趕快說,老哥我扛得住!”老漢把所有的真誠都寫在了臉上。

“就是命短,不出一月,肯定會暴死。這點兒呀,外行人看不出來,你得快點挑外行把它出手了,否則可就……”李大毛故技重施。

“來買牛的有幾個外行呢?再說,就是有外行,我肉眼凡胎的,又哪能認出來?”老漢臉色煞白,嘴唇打哆嗦。

“老哥不愧是老江湖,話說得有理。誰是外行,兄弟也看不出來。”

“我怎麼沒看出來呢?這下被鷹啄了眼珠了!”賣牛人痛心疾首。

“老哥,常言說得好,常在河邊走,哪有不濕鞋的。這也沒什麼,好在不是血本無歸。我留心你三天了,這牛膘這麼好,之所以三天都賣不出去,一定是因為這要命的毛病啊!”李大毛話裏透著關心,暖人心肺。

“兄弟,那你說該咋辦呢?”賣牛人頭上出了汗。

周圍人也紛紛聚攏了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