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戲縊(1 / 3)

原文:

邑人某佻亻達無賴,偶遊村外,見少婦乘馬來,謂同遊者曰:“我能令其一笑。”眾不信,約賭作筵。某遽奔去出馬前,連聲嘩曰:“我要死!”因於牆頭抽粱一本,橫尺許,解帶掛其上,引頸作縊狀。婦果過而哂之,眾亦粲然。婦去既遠,某猶不動,眾益笑之。近視則舌出目瞑,而氣真絕矣。粱幹自經,不亦奇哉?是可以為儇薄者戒。

—《聊齋誌異卷六·戲縊》

一個消息被誠實而樂事的春風連同花的香氣一起傳遍了同明村和與之相鄰的村莊,這令人咋舌的消息是關於羅經申的。

羅經申短短的一生做了無數令人奇怪的事情,但這件事的奇怪程度,讓你難以置信,即使你當時就在現場。

羅經申何許人也?

羅經申是同明村村民公認的大惡棍。

羅經申所做惡事情的代表作是試圖強奸他的姐姐。姐姐二十歲上,許配給了鄰村的一戶姓張的人家,可這大大傷了羅經申的心。那時的羅經申已十七歲了,青春萌動得令他經常性地遺精。他認為,和自己朝夕相處的姐姐竟然要嫁給姓張的那小子,實際上等於姐姐這塊肥水流進了老張家的田地裏,他死活不肯,為此多次大哭大鬧。有一次竟然趁老爹到集上去、奶奶睡著之際,對從小到大一直寵愛他的姐姐動手動腳起來,把姐姐的頭發都給弄散,衣服都給扯爛了。要不是姐姐的哭喊驚動了經過的路人,可憐的黃花閨女竟差點被自己的親弟弟給糟蹋了。

雖然羅經申沒有得逞,但姐姐卻嚇得夠嗆,於是匆忙出嫁,出嫁後連娘家也不敢回了。

強奸姐姐未遂,倒促成了羅經申遠近聞名的大惡棍的聲名。人們對他畏而遠之,看見他就像看見了惡魔一樣避之惟恐不及。

但羅經申對此並不在乎,相反,他更加自在了。

其實,羅經申家境非常貧窶,羅經申十二歲那一年,他的娘親身患傷寒,帶著對孩子的無限留戀和對家庭的深深歉疚撒手西去。在羅經申慢慢長大的艱難裏,陪伴著他的隻有嚴父的訓斥和打罵。雖然,家裏還有年邁的奶奶和大他三歲的姐姐護著他,可仍然改變不了非打即罵的噩運。老爹的打罵使他冷漠,使他遠離人間的溫暖;奶奶和姐姐的疼愛又使他自私,使他嬌慣成性。

隨著年齡的增長和老父的日漸老邁,羅經申的生活環境越來越朝著無人管教的方向發展。老爹打不動他了,他能打得過老爹了,這點經驗兒他是從多次和老爹的實戰中得出來的,於是老爹怕他,不敢管他了;奶奶也已於去年拋棄他而去,姐姐已經出嫁。可以說,另一種意義上的家破人散為他成為一個惡棍掃清了道路,或者說,他已經具備了成為惡棍無賴的所有條件。

同明村是一個臨著官路的小村,村民不多,僅有五十多家,二百多口人。在這個長期被貧窮盤踞的小地方,羅經申想出名,實在是太容易了。

和二十一世紀裏的人所出之“名”不太一樣的是,羅經申的出名並非有才或有財,善良或仗義,也並非機遇好臉皮厚,而是輕佻和惡毒。

俗話說,秦檜也有三個相好的,羅經申的經曆證明了這一句話。他很自然地也糾結了幾個狐朋狗友,整天無所事事,東遊西蕩。若是非說他們有所事事的話,就是惹是生非,就是鬧得村民或者遠近村鎮雞犬不寧。

人們都怕他,但又無可奈何。

這樣的人,人們隻能見到他和狐朋狗友們耀武揚威的身影,隻會躲都不來及他們凶惡可怖的嘴臉,隻能忍受他們粗暴的態度,隻能吞咽他們平日的欺淩。

他怎麼會死呢?

春天又來了,人們的希望也紛紛破土,發芽,蔥綠而生動起來,隨著路邊的小草一起瘋長著,天上的白雲也好像比以前多情,它輕盈地徘徊在人們的頭頂,向不安分的人們暗示著什麼,招惹著想在自己的生活中增添些亮色的人們。

村外的官道上,行人漸漸增多。年輕的女子,也打開了深鎖一個冬天的門,走出了清冷了幾個月的幽深的院子,走在原本寂寞的官道上。花花綠綠的打扮,窈窈窕窕的身段,形成了春天特有的迷人風景,真是養眼,怡心。

羅經申的心也理所當然蹦騰起來了,一種莫名的欲望也像地頭的稗草一樣,抽節瘋長。尤其是今天柔風正好、太陽正好的這個上午,羅經申夥同他的那幾個朋友,勾肩搭背地走在村外的官道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