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張不量(1 / 3)

原文:

賈人某,至直隸界,忽大雨雹,伏禾中。聞空中雲:“此張不量田,勿傷其稼。”賈私意張氏既雲“不良”,何反祐護?雹止,入村,訪問其人,且問取名之義。蓋張素封,積粟甚富。每春貧民就貸,償時多寡不校,悉內之,未嚐執概取盈,故名“不量”,非“不良”也。眾趨田中,風稞穗摧折如麻,獨張氏諸田無恙。

—《聊齋誌異卷九·張不量》

裏麵好像蘊含了太多太多東西似的,雲看上去更厚更重了,似乎再大的風也無法把它吹動;較勁似的,風更來勁兒了。於是,講和似地,雲就同意大風裹挾著雨和冰雹劈頭蓋臉地傾倒。為了增加氣勢,烘托氣氛,喜愛完美的老天特地讓雷為其伴奏。霎時間,整個人間便遭了殃。

此時,走在直隸地界的官道上,原本心情沉重的我越發感到難受。

對了,我是一個商人。為了生計,多年來一直做著一些並不固定的小本生意。

雖然收獲不豐,但托祖上的福,在老天的眷顧下,還算過得去,日子也像獨輪小車一樣,艱難但不失平穩地越走越好。妻子兒女的心情也由於我的小生意而得到滋潤,眼見得漸漸輕鬆愉悅起來。

漸漸地,心氣越來越高的我已不甘心往日的蠅頭微利,我決心效仿一些大商賈的做派,搞出些大動靜來,以圖更大的盈利。

我做起了借貸的生意,想以此獲取更豐厚的回報。

不想,老天爺給我開了一個大大的玩笑:一個剛剛從我這兒借貸去一大筆錢的年青人,回去幾天之後家裏即遭遇了竊賊。不幸的是,他失去了年輕的生命,我失去了可觀的本錢。他的父母因馱不動老年喪子之痛,雙雙一病不起。驚聞這個消息,我第一時間趕到借貸者家。

我的眼前,隻是新墳一抷,破房兩間,悲痛欲絕的父母一對,昏花幹枯的老眼兩雙。

我沒有提收貸的事兒,此情此景,我張不開口,隻是心情沉重地離開了。

胸口堵得厲害,我口幹舌燥,渾身冒汗,我知道,此次借貸,是我此生犯下的最大錯誤,這錯誤將使我多年的心血毀於一旦。

若不是為了妻子兒女,我死的念頭都會有。我清楚,我被老天爺的這一玩笑擊垮了。

這時,冰雹與雨已經無情地砸了下來。雨還好說,冰雹就太可怕了。雞蛋大的雹塊,被狂怒的風慫恿著,風瘋狂地給它們助著威勢,真是一場惡夢!

可不能被冰雹砸到頭上,否則就沒命了!我暗暗告訴自己。妻子兒女的笑臉不時在我眼前漾著。

用手護著頭,我仔細搜尋,未發現路邊有能夠讓我暫時避雨的地方,哪怕是一間廢棄的房屋也未嚐發現。看來,我要斃命於這前不挨村、後不著店的該死的官路上了!

所幸,盡管冰雹密集,我的頭未被大的雹塊砸到,隻是有一些較小的雹塊光臨我的手上,砸得手生疼。

前麵有塊青稞地,我心裏一喜。

莊稼已經出穗,密密匝匝地撐起一把把綠色的救命傘,我跑了進去。

躲在莊稼棵下,我盡量把身形縮得更小,我蹲下去,把頭幾乎埋進襠裏。幸虧我肚子還不算大,多年來的奔波幫助了我。

比外麵大千倍萬倍的聲音從地裏發出。冰雹砸在葉上的聲音,風搖撼著青稞的聲音,稞穗痛苦折斷的聲音……我的耳朵都快震聾了。

我想起討賬離開家時的情景。

“他爹,不要去了,他家剛死了人,去了也沒用的!”妻子苦口婆心地勸我。

“你懂什麼?現在正是要賬的時候。要是再遲一段時間的話,恐怕他父母就會裝著不知道這筆賬了!”我叱責著她。

孩子們也不想讓我去,他們用哀求的眼神看著我,拉著我的衣角,不讓我動身。

拗不過我,妻子隻得反複叮嚀:快去快回。我們娘兒幾個都指望你呢,你可是我們的天啊!他們的人剛死,要是說話衝了一點兒,你可千萬不要跟他們計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