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彭二掙(1 / 3)

原文:

禹城韓公甫言:“與邑人彭二掙並行於途,忽回首不見之,惟空蹇隨行。但聞號救甚急,細聽則在被囊中。近視囊內累然,雖偏重亦不得墮。欲出之,而囊口縫紉甚密;以刀斷線,始見彭犬臥其中,既出,問何以入,亦茫不自知。蓋其家有狐為祟,事如此類甚多雲。”

—《聊齋誌異卷十·彭二掙》

我是禹城韓公甫,忍不住要將今天遇到的那件非常奇怪的事兒講給大家。說實話,若不是親身經曆,我也不相信這事兒是真的。

今天辰時,我騎著驢進城辦事,路上遇到了彭二掙,他也要進城,也騎著驢。我和彭二掙並不熟悉,隻是偶有數麵之緣,見麵僅僅打個招呼,惟此而已。但由於途中寂寞,於是並轡而行。

今天的雲比平常要沉重得多,裏麵似乎浸滿了水,隨時都會潑灑下來。但我的心情卻和天上的雲不同,我興致甚高。路上我自顧自想著心事,想著馬上要辦的事兒,急切要見的人。雖然與彭二掙並行,也未和他說什麼話。彭二掙的心情不知為什麼也特別好,一路上總和我沒話找話說,而我僅僅有一搭沒一搭地回答他幾句,有的話純屬應付,自己也不知道在說些什麼,還是想著心事,就連路邊偶爾經過的行人都注意到了我的神情恍惚。可彭二掙絲毫未留意我的心不在焉,仍然談興甚濃。他時而談他的牌友,如何如何被他當麵奚落過;時而談某個女子如何如何對他死纏爛打,而他絲毫不為之所動;時而談他家裏有狐仙作怪,他如何氣不過,又如何懲治等等,我也隻是耳朵邊掛了幾下,並未往心裏去。這些事兒發生在別人身上,我絲毫也不奇怪,男人嘛,都這樣,誰的身上沒有一些對人提起來就眉飛色舞的東西呢?

不知又往前走了多少路,官路漸漸變寬變平,但行人漸行漸稀,時近正午,天越發憋悶,好在雨並未下來。我忽然想到,好久未聽到彭二掙吹噓的聲音了,心裏納悶:莫不是彭二掙因為受不住我的冷落,生氣了?

心念及此,驀然回頭看時,大吃一驚:彭二掙不見了!隻有他所騎的瘦驢在離我不遠的後麵獨自走著,一邊走,一邊把頭左扭右扭,還不時試圖扭向後邊,似乎在張望或尋找什麼。

我知道,驢這種東西像馬一樣,對自己的主人是非常留戀的,它一定是在等待彭二掙追趕上它。

彭二掙做什麼去了?

轉念之間,我啞然失笑:“出恭!”這家夥,時間抓得真緊,連出恭都不讓驢停下來,也不打個招呼。真是個怪人!我想起經常思考的一個問題:人都是一本非常複雜的書,開卷以後,方能品出其中的味道來。真是沒想到,彭二掙這樣看似簡單的人,也有這樣複雜的經曆!我想起彭二掙剛剛講的故事,裏麵頗有些傳奇色彩。這家夥!

又往前慢慢走了一小段路,烏黑的雲團下,高大的城牆遠遠地矗立著,似乎在迎接我。

不對!若是出恭的話,應該追上來了,都這麼長時間了!

驀地,我一驚:彭二掙該不會是出什麼事了吧!

說實話,若論交情,我不會怎麼關心彭二掙。我很小的時候,爹就經常教訓我說,兒啊,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免得惹火燒身;他還用引古人的話來教訓我,人不為己,天誅地滅!記得爹說這話的時候,口氣很硬,把我嚇得心一跳一跳的。

入學館以後,先生對我進行的卻是和老爹截然不同的教育,什麼窮則獨善其身,達則兼濟天下啦;己所不欲,勿施於人啦;什麼獨樂樂,不如與人樂樂啦等等,我的思想一時間充滿矛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