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從哪兒來呢,憑自己的眼神和聽力,剛才竟絲毫沒有發現?他為什麼三更半夜在這山中行走呢,如履平地一般?他到山澗底下幹什麼呢,就他一個人?要是他發現了我,他會不會對我下手?他究竟是不是人?他要是人,身材怎麼這麼矮小?他要不是人,是什麼呢——鬼?神仙?
劉七禁不住毛骨悚然,禁不住胡思亂想起來。
蚊子咬得輕多了。
就在劉七納悶之時,他又聽到了一陣窸窸窣窣的聲音,況且這聲音就在他的不遠處!
這聲音和剛才那個聲音極像。怎麼?那個人又返身回來了嗎?他回來要幹什麼?他發現了我嗎?不會!劉七隨即否定了這個念頭。自己明明看到那個人往下走了,憑自己眼睛的功夫,應該是不會看錯的,草中埋伏的一個小動物,濃霧中飛著的一隻鳥都不會漏過,怎麼會犯這樣的錯誤?莫非是那個人或東西的同伴?這兩個奇怪的人深更半夜地一齊出現,究竟要幹什麼?
劉七不覺握緊了弓,手心裏攥出了汗。出汗,在這樣冷死人的深夜!
劉七果然又看見了一個人(或“東西”),他出現的地方距離劉七果然不遠,且從另一條路走來。看他的身量,和剛才那個差不了多少,隻是好像稍微高一點兒胖一點兒。月亮已經全部隱去,劉七就更看不清他的穿戴或毛色。這個人從這條路也向山澗底下走去,一邊走,一邊東張西望,像是在尋找什麼東西。
他一定是在找那一個人!這一次他不再像第一次那樣害怕了,已經有了反複思考的從容,獵人的職業敏感使他越發好奇。
稍停,夜風中傳來了清晰的聲音,劉七的心幾乎跳出胸膛!
“如何是你,老弟?你欲到何處?”聲音很文,略低沉,語速稍慢。一個說:“先別問我,你這是要到哪兒去?”這個聲音略尖,語速較快。聽口音,二者全然不像土著人的口音,隻是劉七還能大略聽得明白。
噢,原來是兩個人相遇了。劉七鬆了一口氣。莫非是兩人事先約好了的?
不對!從他們的對話中,劉七否定了自己剛才的判斷。
可這樣黑的夜,又這樣晚,除了我這樣的獵人沒法子才在這兒埋伏,這兩個小人又為啥出現在這異常可怕的山穀裏呢?
蚊子好像不咬了,隻在劉七的臉上及其它裸出來的部位趴著或懸停。
略低沉的聲音說:“我呀,前去探望楊疤眼,上次相見,他臉色晦暗,氣色不佳,想必將有大難。我擔心他會遭罹困厄,故前去提醒他!”“晦暗”“不佳”“困厄”之類的字眼,劉七不大明白,但通過分析,他還是大概明白了:它們大致上就相當於他和他的村民們通常所說的“氣色不好”“倒黴”之類的意思——他是在為楊疤眼擔心哪!
“我也是去看看他,提醒提醒他,老兄你說的不錯。我可不想失去這個朋友!”尖利的聲音回答。劉七還聽到了這個人的一聲歎息,這歎息像遊絲一樣細,但很長,很亮,很韌,很有力,牢牢係住了劉七敏銳的耳朵。
這歎息,使劉七想到自己的老娘,想到所有的親人,想到了朋友。你們都怎麼樣了?還好吧?我在這山穀裏挨蚊子咬冷風吹,所幸你們不會這樣,這就好。
低沉的聲音又起:“想不到殊途同歸!既然如此,咱們何不同去,路上也好有個照應?!”尖利的聲音立即響應:“好啊!我聽老兄的!”
“那麼,咱這就走!事不宜遲,遲了恐怕就來不及了!”
此後,除了夜風輕輕踏過樹葉和灌木叢的嘩嘩和沙沙,再沒有其他聲音。
夜,更加寂靜。
劉七斷定,它們肯定不是人!獵人的豪氣促使他長長地大吼一聲!
這一聲引得山穀震蕩,由於回聲的加入,震耳欲聾。劉七覺得,他身下的地麵也微微震動起來。吼聲驚擾了鳥兒的清夢,它們扯著殘夢的衣袂,還帶著無盡的恐慌,撲楞楞地飛向高空,邊飛邊沒命地叫著,仿佛末日降臨。山間大大小小的動物,也從窩裏驚惶地躥出來,沒頭蒼蠅般亂撞,有的甚至撞到了劉七麵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