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辭別後,馬車一路向南,途中的景色也是愈加嫵媚。一個月來,奔波未停,羽潁很少出過羽府所在的京都,身體已經吃不消了,一開始還是說說笑笑,興奮異常,現在確實昏昏沉沉,高燒不退。
懷疑是得了熱疾,羽漸不敢懈怠,吩咐車夫更是連日兼程,隻有南國的魚貫草才能治療熱疾。可就是星夜兼程,足足耽擱幾天的功夫馬車才趕到了斷江,而這時的羽潁已是奄奄一息了。
馬車剛停下,羽漸便去找渡江的船夫,但好不容易找到的船夫卻不肯載他們過江。
“船家,你就載我們過去吧,我出十倍的價錢。”
船夫歎了歎氣,擺著手:“這位公子,實在不是錢的問題,這斷江連通南北,自古便是天塹,現在又是斷江的發水期,你教我如何擺渡?”說罷要走。
羽漸抓住他的衣襟:“船家,這馬車上有人等著去南國救命,你就勉為其難擺渡吧。”
船夫著急了:“公子,並非小人有意刁難,但真的是沒有辦法啊!如果公子硬要渡江,江水那麼急,我們就隻有一起死了!”
羽漸好一會才冷靜下來,鬆開抓住船夫的手:“你走吧。”
船夫回過神來便頭也不回地走了。
車外是斷江的澎湃水聲,如同驚雷,車內卻靜的可怕,隻有羽潁羸弱的呻吟。百花丸再也起不了任何作用,羽潁滾燙的額頭讓羽漸冰冷的手感到灼熱。
羽潁用力撐起沉重的眼皮,發白的雙唇艱難地閉合:“小羽,小潁是不是要死了?”
羽漸在心裏倒吸一口氣,表麵很平靜:“不是。”
羽潁無力地笑了笑:“那就好,小潁還不想死呢。小潁死了,就會去到一個小羽找不到小潁的地方,在那裏,沒有小羽保護小潁,欺負小潁,小潁一定會害怕死,孤單死的……”
羽漸無奈苦笑,看著羽潁像抱偶的孩子一樣,滿足而又放心地睡去。
可是,她就要死了……羽漸走出馬車,馬夫已經拿著鞭子睡了過去。
黃昏的江岸很是慘淡,斷江像是暴君一樣狂虐著,仿佛要噬食一切才會停下,無情地奴役著一切的:水流,碣石,斷崖,障霧;誓要把控一切:生命,時間,青春……江水中的最深處,深不見底,是它的眼睛,充斥著:血腥,殺戮,貪婪,欲望,瘋狂,冷漠,漠視一切的冷漠。
雪朔的劍氣此刻變得很難按捺,忽地出鞘劃傷了羽漸執劍的手,雪殷殷蔓在劍刃上,使它本已太清冷的光變得更為澄亮。
從羽逝口中得到劍訣的那一夜,羽漸曾把它無數次思量。昆侖之北,源;北川彙江,集;東逝三千,出,是劍的基理,羽漸曾一次一次地嚐試過,但效果不盡人意。之前他一直不明原因,此刻他幡然醒悟。昆侖之北何為源?雪朔在融雪中靜待了三十年,像好戰的勇士封鎖著嗜血的心。
大江之岸,他起劍,江水怒騰,如騰蛟;江水咆哮,如虎嘯;江水肆虐,如穀裂。昆侖之北,冰川彙江,東逝三千,雪朔不恕。一刹那的地崩山摧,仿佛是山川臨逝時的那一份撕心裂肺,然後便是永恒的寂靜,江水再也無力衝破劍勢,隻能痛苦地扭曲,最後是冰凍。大江轉眼已為厚重的冰川,不再滔滔如以往,令人不再相信滄海桑田隻是神話。
馬夫在此刻張大了嘴巴,無法相信自己所見,羽漸跳上馬車:“馬夫,快點起程,我們要趕到南國去。”
馬夫受到了驚嚇,久久不能平複,結巴地應著:“好……好……”
馬車又開始飛奔。羽漸把此刻安睡的羽潁報了起來,把她的頭緊緊地挨在了他的胸膛,輕聲地絮念:“你不許死。沒有我的同意你不能死,你說過你愛我,要陪我一輩子。你不許耍賴。好吧,我承認,我一直裝作毫不在乎,你說我比雨落重要的那一刻,我真的很心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