士卒把燈罩拿開,挑開一條燈芯,一隻飛蛾見光撲向火焰,烤焦的屍體發出一股糊味。微弱的燈光下,元帥的鬢發已有蒼絲,挑著燈,元帥拔出伴隨自己征戰多年的貫虹劍,在燈下反複細看,將軍華發,寶劍未老……一陣風從大漠吹來,營幔一動,燈滅了。
元帥立馬起身,警惕起來,環看四周,順著寶劍的寒光,元帥看到了一道俢頎的身影:“來者何人?又是何事?”
羽漸冷冷地答道:“我來取你首級。”
“老夫征戰多年,敢獨自來取老夫首級的,你還是第一人。”說罷,一運真氣,油燈忽又燃燒起來,借著燈光,元帥看清了來著的臉,是個少年。
羽漸出劍,疾而穩,是久練劍朮的人才能有的修為,幾試下來,羽漸緩緩收劍:“你是北劍的人?”
元帥垂下劍,燈光折射出了歲月刻在他臉上的深紋:“老夫離開北劍很多年了。”說著,望著羽漸的姿態,歎了口氣:“雖然時隔多年,但在你的身上,老夫還是依稀能找到我的師弟羽逝的影子。”他退了一步,追懷到:“老夫年少時最大的願望,便是能和他一比高下,但當初我匆匆投軍,現今他身處京都,我深居大漠,這個願望怕是要落空了。”
燈上的火焰被風扯得忽高忽低,元帥眼中的光忽明忽暗:“既然你來了,既然你也是師承北劍,就替我師弟來幫我完成這個年久的心願吧。”
那個名字在羽漸的腦海中太熟悉了,更熟悉的還有他的劍,他的簫,他的酒,他的黯然,還有他的聲音,“羽漸,劍舉高些”“你還太小了”“當你站在我的位置上,你便會和我想一樣的東西,做一樣的事情”……更多的是他的身影,一襲玄衣,沉穩寡言,在記憶的最深處漸走漸遠,消失不見……羽漸的眉眼閃過一分溫情,攻向了元帥的下盤,招式是鎖足。在羽漸的記憶中,這是羽逝教他的第一式劍,但那已經是他四歲的事了,這式劍是羽逝手把手教他的,使出這式劍,他仿佛還能感覺到羽逝留在他手上的體溫,雖然他已經很久沒有使出過這式劍了。
這式劍被元帥輕鬆化解,元帥一笑:“若你隻有這種水平,還不配做我的對手。”
羽漸沒有在意元帥的話,隻是更近一步,一個騰躍,在元帥的上方展開攻勢,直鎖元帥的咽喉。這式劍是鷹擊,當他七歲使出這式劍時,羽逝向羽莊說起他有劍術的天賦。
“你有的隻是羽逝的架勢。”元帥打算向前一步,與之正麵交手,但見羽漸落地之穩,還是猶豫了。
“羽漸,這是我教你的最後一劍,這式劍是東漸。在北劍,這式劍一使出,出招者內力深淺可見一斑。為師隻能教到這了,劍術是要自己悟的。”
隻是羽漸早已不是當年的少年了,東劍帶著他深不可測的內功逼向元帥,元帥勉強一擋,不知是有意還是無心,後退了足足兩步。
羽逝年少時也是這麼咄咄逼人吧,迫得他退無可退,最後選擇執劍走進這片大漠。年輕時的自負,又什麼時候考慮到會傷了別人的自尊?你天才的光芒,永遠蓋過了我默默苦練的汗水,你就這樣把我丟在了一個不起眼的角落,把我弄丟在你的世界裏……接了羽漸的東漸,曾為北劍高徒的元帥又怎會不知羽漸功力在他之上,但他還是強裝鎮定:“老夫有一式氣貫長虹,在大漠無人能接,那就請師侄來接這一式吧。”說罷,便集了所有的真氣,彙於貫虹之中,仿若一道長虹自天而降。
羽漸正想運真氣抵擋,元帥卻觸發了牆上的機關,霎時萬箭齊發。羽漸雖有料想元帥的退步必有預謀,但機關之精密,設置之險毒,確在羽漸意料之外。抵擋的招式與相應的結局便在羽漸的眼中瞬間演放,一瞬光景,羽漸蔑笑,大不了廢條左臂,便運起真氣,欲在攻潰元帥的氣貫長虹後,在用劍抵開亂矢。
但就在他運氣逼退元帥時,卻發現影不知何時而至,為他擋開所有箭矢,但飛箭畢竟太多,一來不及抵開的飛矢霎間射進了影的胸膛,影中傷落地。
你不配與他比劍,他出劍從來光明磊落……
羽漸的雙眉鎖了起來,他沒有去看影,壓低聲音問了句:“你能走嗎?”
影試著活動了一下身體:“箭上有劇烈的麻藥。”
“那好,你盡量退後。”
羽漸合上雙眸,冰冷的殺氣在他的目中彙集,卻像深淵,深不見底。羽漸緩緩睜開眼睛,那種眼神便足以攝住元帥,那種聲音就像是從最深處的地獄發出來的那樣:“這式劍我從不輕易使出……”
羽漸用雪朔在自己的掌心狠狠地劃下一道血痕,與其說是在手心,還不如說是在心上,鮮血讓雪亮的雪朔添上無忌憚的肆謔。影直覺一股冰冷的寒意漫襲全身全身,骨像被萬千刀鋒切傷一樣疼痛,眼見元帥的身體已被雪朔的劍氣撕得粉碎。
為了保全影,羽漸隻使出了了三成功力,但雪朔不恕的殺意什麼時候是能夠控製過?劍氣不輸外,必侵內,若不是傷了別人,那麼就隻會是傷了自己。強控七成功力,羽漸感到體內不時不發著劇烈的疼痛和寒意,就像是有無數的劍,要把五髒六腑都刺得千瘡百孔,刺得粉碎。羽漸感覺喉中有一陣彌漫而開的腥鹹,隻是沒有讓它湧出。
也許,我再也不會用這式劍了……
看著斷了刃的貫虹,羽漸的目光氤氳著一種莫名的哀傷,轉身之時,他歎了口氣:“隻是可惜了那把寶劍。”
羽漸抱起影:“要是傷在右邊,你的命就沒有就沒有了。”
影閉上了雙眸,好教不讓羽漸看見他雙目中的淚光。
你有什麼資格說我?你真的以為我不知道雪朔不恕的特性嗎?為什麼你總是寧願傷了自己,也要去保護別人?
……
大漠的夜空是深藍色的,高掛著一輪蒼白的圓月,羽逝的遠去在夜空中劃過了一道蒼涼的背影,大漠從來就是這麼寂寞……而人心卻總是不甘寂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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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為公主有喜,將軍的葬禮怕有血衝也不敢大辦,樊離受二皇子舉薦成為了新的元帥,連戰告捷,勢如破竹。皇室有喜,普天同慶,這一年,確實減了稅,百姓的日子也落得些清閑自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