飛機搖擺不定,起初我還以為是儀器表出問題了,因為機體結冰後的儀器都不可信了嘛。我和格雷一臉茫然,一時不知要如何操作,再這樣升上去還不得到外太空去了?在這種高度以及上升的速度下,氧氣已變得相當稀薄,誰都不敢再摘氧氣麵罩,一個個都坐在位置上,等待未知命運的降臨。

緊接著,飛機外響起了巨大的“砰砰”聲,聽起來就像有人在敲門。當然,這麼高的地方肯定沒人敲門,應該是外麵有東西打到飛機上了。由於機身外麵包裹了冰霜,又是在黑夜裏,我們都看不到外麵的情況。直到擋風玻璃上的冰霜被震得脫落,我們才看到外麵的情況。原來飛機遇到了強烈的上升氣流團,因而被迫提升了萬米,現在外麵不是雨就是冰雹,瘋狂地敲打C-47。

我明白,無論多麼強勁的上升氣流,終有結束的時候,可現在就是要控製飛機不被卷到別處去。以前有戰友也遇到過,有被氣流卷到廣西,也有直接被卷到珠峰去的。格雷想要控製飛機,麻煩的是在這樣的風速下,定向儀完全失效。伴隨強勁上升氣流出現的,往往還有下降氣流和猛烈的側風。如果沒能脫身,到時候被迫迅速下降,極易與雪山相撞,或者直接墜落到地麵上。

格雷已經盡力了,唯一能做的就隻有祈禱上帝的憐憫,我們四個中國人也無計可施,上帝可不會保佑中國人。誰都知道,駝峰的地形和天氣才是最大的殺手,“零式機”與其比較就差遠了。我渾身都濕透了,就像從水裏爬出來的一樣,其他四個人也好不到哪兒去。C-47不是密封艙,我們感覺戴氧氣麵罩都沒用,正覺得一口氣提不上來了,下降氣流就出現了。

這時,黑夜裏的C-47如同一顆巨石,從天而降,而且是垂直降落,飛機完全不受控製了。我臉上全是成串的汗珠,還沒來得及擦掉,艙內忽然爆出一聲“噗”響,C-47就傾斜側身往下墜。從上萬米的高空墜落,人肯定受不了,還要在這時候操縱飛機,更是難上加難。我勉強看了高度表一眼,下降速度超過了每分鍾3000英尺,不消一會兒就真的在劫難逃了。

後艙不知道是不是被冰雹砸穿了,我聽到“乒乓”的碰撞聲、翻倒聲,還有一股股灰塵的味道鑽進鼻子裏。我急忙回頭看,艙內塵土彌漫,每個人的臉上像塗了一層灰粉一樣。陀螺羅盤、地平儀沒有讀數了,終於在格雷和我的努力下,空速表指針變慢了,並顯示現在的時速是每小時40英裏。

飛機控製住了!

當一切穩定後,我才發現飛機就在一座雪山的山頭旁,如果繼續下降,非得撞個粉身碎骨。這時的飛機如同一片枯葉,在夜空慢慢飄著,已經經不起任何摧殘了。格雷把側身的飛機放平後,我才發現後艙的油桶散開了,胡亮見狀就與張一城去重新綁好。脫掉麵罩的韓小強對著話筒連續呼叫,試圖聯係剛才求救的戰友們,同時眼睛熱得發紅了。

我們心知肚明,就算沒遇到那三架“零式機”,戰友們也很難逃出天氣的魔掌。雖然剛才天氣很好,但駝峰航線上本來就變化多端,有可能前一秒還出太陽,下一秒就刮暴風雪了。我們都與地麵導航站失去了聯絡,一切隻能靠自己,這時候不會有人出來營救我們的。好不容易,無線電定位儀大幅度翻轉,我依稀辨別出方位,可不由得吃了一驚,現在居然在喜馬拉雅山的北坡範圍內了。

今晚先飛了近一小時,儀器全部失效後又飛了很遠,那時肯定離昆明很遠了。剛才又被上升氣流掀起,在高空急速翻滾了一會兒,然後又被下降氣流拉下來,C-47是有可能被卷到這個位置的。所幸飛過喜馬拉雅山脈後,天氣和地形會比較好,不像現在每一秒都是痛苦的煎熬。可喜馬拉雅才是駝峰航線裏最危險的一段,能不能活著到達,往往都取決於這一段航線的情況。

當胡亮和張一城綁好散開的油桶,又走到座位旁時,韓小強忽然問:“這次飛行任務裏有女飛行員嗎?”

我聽到這句話,回頭答道:“沒有!怎麼這麼問?”

韓小強愣了一下子,然後答道:“奇怪了,我怎麼接收到一個女人的求救信號?”

我們的飛機用的是甚高頻第四頻道,工作頻段不一樣的話,那就接不到其他頻道的信號。韓小強既然能收到信號,那就說明那個女人用的頻段與我們一樣,應該就是在飛機上呼救的。可我想來想去,都不記得有女飛行員,也沒有搭載女性去印度那邊。我一想,就馬上聯想到三個月前失蹤的楊寧會不會還活著,畢竟女飛行員很少,極可能是她在求救。

張一城首先質疑耳機是否在飛機顛簸時壞掉了,聲音因此失真,男人的聲音就變成了女人的聲音。韓小強承認這有可能,但失真後的聲音仍能聽得出來,這完全就是柔和的女聲。胡亮為了確定,於是走過去,戴上韓小強遞過來的耳機,仔細聽了一會兒。胡亮點頭承認,耳機裏是一個女人的聲音,不會有錯。張一城不信,又過去聽,當他都不得不承認後,我們才相信真有一個女人在求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