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實話,那一刻我很激動,盡管深知戰友沒有活下來,隻能找到他們的屍骨,但我仍不能平複情緒。就算不能帶他們活著離開,起碼能讓他們有一把黃土蓋在身上。我仰著頭估摸算了算,飛機已經嵌在兩三百米的山崖上,徒手絕不可能爬上去。我現在也不敢久待在下麵,萬一飛機掉下來,肯定要把我砸成肉餅。

就在我退後幾步時,我瞥見山崖上的飛機有閃光,比手電還要亮一點。我被那光線晃了眼睛,頓時更激動了,難道說飛機上還有人,莫非是同一批飛出來的戰友?為了確認那是不是同一批飛出來的飛機,我把兩支手電都打開了,一齊照到巍峨的山崖邊上。可是,手電的光被飛雪反彈了,隻照出十多米就沒了影子。我脖子都仰酸了,好不容易依稀分辨出飛機的尾部在冒煙。

我們的飛機是昨晚墜毀的,在夜裏爆炸起火了,但經過一夜也被雪吹滅了。因此,那架飛機可能不是我們那批一起出來的,很可能是今晚才出動的友機。我怕還有生還者,沒敢馬上跑開,而是站在遠處張望,想法子怎麼上去。飛機搖了好幾下,有幾次幅度很大,可就是不摔下來。我也巴望它別摔下來,否則上麵的戰友本來沒死,若飛機摔下來也得死。

正當不知如何是好時,飛機上傳下來一聲驚叫,原來我在山洞裏聽到的聲音,就是從飛機上發出來的。那聲音很難搞清楚是人在叫,還是風吹進機艙發出的聲響。為了確定上麵還有沒有人,我破例朝上大吼了一聲,希望得到回應。可吼聲被風雪蓋住了,如果飛機上麵有人,很難聽得到。唯一能做的就是用手電晃下去,總有機會讓飛機上的人看見,剛才好像就有人用手電往下照。

時間一點一滴過去,我整個人杵在雪地裏,身上很快就覆了一層厚厚的雪。飛機搖了好幾下,慢慢就變穩定了,可能被冰雪凍住了。不過,我還是想不通,一架那麼大的飛機,它是怎麼嵌在山岩上的。照理說,一頭撞在山上,不是該掉下來嗎?當然,這個疑問在那時候也沒人回答,我也沒興趣弄清楚,隻想要確定裏麵有沒有幸存者。

真正過去的時間並不多,其實隻有幾分鍾,可在那時候我卻覺得像一天一夜。我幾乎忘了胡亮和張一城,不過他們的手電既然掉在這個方向,想來他們可能也發現了山崖上的飛機。風雪越來越大,飛機穩定後,又被吹得搖擺不定了。我站在下麵都感受到一股壓力,想要再走遠一點,卻發現雙腳麻木得走不快了。

這時候,山下有個石塊一樣的東西砸下來,我以為是飛機要掉下來了,趕緊蒙頭縮在雪穀的角落裏。可是,掉下來的隻有幾堆雪塊,還有那個石頭一樣的東西。話說回來,那不是石頭砸下來的聲音,在雪山上石頭砸下來的聲音幾乎聽不到,要麼就是很沉的聲音。剛才東西砸下來,叮叮咚咚的,應該是一個金屬盒子。

等那東西落在雪地上後,我就拖著兩條很重的腿邁過去,在手電的光線裏,那是一個美國的雪茄鐵盒。盒子表麵的商標已經褪色看不見了,漆皮也被凍掉了,看得出雪茄鐵盒已經在雪山沉睡了很長一段時間,否則幾天的時間不可能凍成這個樣子。我撿起雪茄鐵盒就急忙走到一邊,生怕還有東西砸下來,然後就心急火燎地要打開雪茄鐵盒。

在美國培訓時,我並沒有染上抽煙的習慣,隻是在雪山上要吃的沒吃的,要喝的沒喝的,一看見雪茄,我就想死前抽一根,媽的,也享受一下美國人的待遇。怎知,我好不容易打開雪茄鐵盒,裏麵一支雪茄都沒有,隻有幾張破紙。

“唉,破紙就破紙吧,能當燃料都是好的。”我抓出被折疊起來的紙,剛想要收進口袋裏,又馬上僵住了。

誰那麼無聊,會在雪茄鐵盒裏放幾張紙,難道是遺書?我們自從入行以來,每個人都知道下一秒可能就要死了,很多人都事先寫好了遺書,以及如何交代後事,就如三個月前失蹤的楊寧那樣。一想起這事,我的心裏就發酸,沒有猶豫,當即就展開了那幾張紙,在風雪的夜裏想要仔細地閱讀。

那幾張紙被風鼓動著,撲撲作響,有幾個地方很快就被吹破了。我腋下夾著手電,本想把紙上的內容看清楚,可一看就傻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