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人折返中軍幕府,南宮落雪並未看地圖一眼,兀自沏了一壺茶,等林霄受寵若驚的將茶杯端在手中,方才幽幽開口“天下人皆以為唐慕雲不善辭令,勇武無畏,用兵如鬼,喜歡劍走偏鋒,擅施以奇襲,用以鬼謀。卻鮮有人知,此將生性沉穩,平身從不輕敵。”
“末將昔日居於燕遼,曾有所耳聞,說唐慕雲生性急躁,常怒上。”林霄坐在地圖一側,微微思索了片刻“但若如大人之所說,想必此時,九原已遍布街壘、要塞,殺機暗藏,固若金湯。照此一來,敵亦不會輕易傾力攻城,那我軍明麵是喪失戰機,實際上豈不是能……”
“沒錯。”南宮落雪的嘴角微微上翹了一線“我軍陣戰,不敢說稱雄天下,卻也非戎狄之能敵,若是排開陣勢,酋婀絕不敢正麵相抗。不過,素問莫羅熟讀我漢人兵書,心思縝密,然越是縝密之人,就越會疏忽常識……”
“酋婀看來,我軍剛到,若以常理,必是疲憊之師,酋婀養精蓄銳,早已求戰若渴……卻不知我軍以軍馬代步,約戰之日,已然無疲乏之意,我軍正好,請其入甕。”
“我軍就此吃掉九原城下之敵,派遊騎斥候隱於敵側,但得敵援所來之途,若能斷道,便將其堵死,如若不能,便沿途設伏設疑,敵至九原,必已成風聲鶴唳之軍,若唐慕雲能得胡林道之援,我軍便一舉傾壓而上。若胡林不援,便示敵以弱,待原陽所屯軍卒盡數運到,我軍即可將敵全殲。”南宮落雪說道一半有些猶豫“隻是……”
“大人是怕唐慕雲心憂防地,得了援軍後比早到了?”林霄皺了皺眉頭“雖說以全洪量之為人,馳援胡林的可能性不大,但是……大帥曾於我一紙詔書,卓全洪量為兵道統領,促其發兵……”
“竟有此事?”南宮落雪伸出右手在桌案上輕叩了數下“霄弟可否派一人,追上信使讓其晚上數日抵達?”
“恐怕,信使已經到胡林了。”信使一路從雲城出來,通過管道驛站,一路不停的換馬換人,說是日行千裏尚不為過,又怎麼追得上,林霄苦笑了一下“事到如今,我們也隻能看唐慕雲和全洪量的行動了,若是援軍早到,我軍稍緩片刻露麵援軍示弱,則我軍同示弱,援軍若強勢,我軍也隻得布下疑兵壯其聲威,伺機而擊敵側翼,無法全殲圍城之軍,將他擊也好。”
而此刻,遠在胡林城外,已經成為二人策略核心的唐都統,卻是對此一無所知。
夏末秋初,正是蚊蟲滋生之時,唐慕雲統兵多年,征戰無數,除陷陣在前,便是運籌於後,這伏於林間叢中,卻到還是第一次,她原以為燕趙精甲覆麵,隻是為了震懾敵心。現在看來,倒也有禦蚊蟲風沙之用。
宇文川甩了甩頭,將盔頂的沙塵抖落下去“大人,既到胡林,何故不入城?伏於城外可招不來援軍……”
“不急。”唐慕雲看城頭沒有什麼動靜,稍稍坐得直了一些“你可曾想過,胡林出雲三旗,你父為何獨派你一標來援?”
“這……”宇文川頓時有些語塞,這一問將他給問住了,此事他可從未想過。
一開始宇文安平讓他馳援九陽,十萬火急之下他也顧不得想,便率部隨唐元清馳援,到了九原,人馬為歇,又隨唐慕雲殺了出來,根本就沒有時間去想,而現在問起,看來此舉還真有深意,可這一時半會,卻也著實想不通“下官愚鈍,望大人提點……”
“因為你們這一旗,本就是本府麾下之軍。說是留守胡林,實則是這狗賊扣住本府部署不放!”唐慕雲手裏的劍鞘不住呻吟“另外兩旗本就駐紮胡林,兩旗旗令也早已換上全洪量之親信,你父若是找他們,你這一標人馬,怕是等到九原淪為死域,也出不了城。”
“可……”宇文川想說些什麼,又把話咽了下去。一府常軍兩旗,唯有雲城首府才設出雲軍三旗,可這胡林卻是有三旗出雲軍,而九原城內,兩旗人馬還是唐慕雲編練邊兵組建了一旗,這已經說明了一切。也由不得他質疑了。
“原來大人所派斥候,就是此意……”
“你武藝不錯。”唐慕雲突然開口,弄得宇文川一頭霧水,頓了半晌,她又補充了一句“可是為將,光有武藝可不夠。統兵,要多想,莫要辜負了你那個靈光的腦袋。”
宇文川不解她的用意,細細思量之下,不勝惶恐“標下多謝大人提點栽培!”
唐慕雲卻是沒有理睬他,斥候,已經回來了。
“大……大人……”
唐慕雲瞥了那斥候一眼“莫損軍威。”
那斥候聞言,馬上停下來喘了幾口粗氣,平複下來之後才道“宇文將軍在西門。”
“哦?可曾看得真切。”
“大人放心,自家旗令,錯不了。”
“好,上馬,直奔西門!”唐慕雲說完便翻身上馬,揚起一陣煙塵,一標鐵騎緊隨其後,為避免城頭的守軍察覺,他們特地與胡林保持了相當的距離,繞到了西麵後,方才靠近城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