推開牢門,一縷金光泄地,晃得宋剛不由有些眼暈。
卻聽有人一字字緩緩道“敘完舊了?”
宋剛一驚,循聲望去,卻見林霄若有所思的站在台階旁側,不知在想些什麼,宋剛甚至聽不到他的呼吸聲,有種說不出的怪異味道。
此刻日正當空,金光灑在那一身玄甲上,印著他那蒼鬆般的身影,竟反射不出一絲光亮來。披散的鮮紅鬃飾,和那蒼白如蠟的麵色,刀鋒般銳利的目光,更是詭異非常。
“卑職……”宋剛也是見慣了生死的人,此刻卻隻覺吐字艱難,好在他調息了一番之後,恢複了過來“卑職……卑職還以為大人已經離去了。”
“本還有些要務,不過,若得晉陽令相助,也可少些周折。”林霄看了看宋剛身後,又把目光投向他“如何,晉陽令可願助我?”
“靳兄願助將軍,隻是。”宋剛苦笑了一下“卑職這故友心高氣傲,恐怕還需將軍再走一趟。”
林霄點了點頭,踏上台階“無妨,既然來了,豈有空手而歸之理,本將且隨你再走一趟便是。對了。”他似是突然想起了什麼事來,本已一腳踏入監牢大門,又退了回來,拍了拍宋剛的肩頭,麵色也緩和了不少。
“剛兄,家中之人,可曾問候過?”
宋剛微微一愣,旋即頷首道“勞煩大人記掛,卑職已問過,舍妹一切都好。”
“如此甚好。”林霄微微一笑,一邊走一邊對宋剛說道“剛兄離家數年,也該回去看看了,待到龍城安定之時,就回去看看吧,若是覺得路上寂寞,霄隨剛兄同去也好……”
宋剛見林霄又恢複了平日的模樣,心中詫異無比“將軍今日究竟是怎麼了?平日雖是嚴厲,可卻也不見這般駭人的模樣,難不成……是我先前被日頭晃了神,看錯了?”
殊不知,此刻見到二人歸來的靳海輝更是驚異。
“一來一去半個時辰,他竟然……一直等在門外麼?”驚異之餘,晉陽令連忙走出牢門迎了過去,微微一拜道“竟讓將軍於門外久候,靳某惶恐直至。”
“何須惶恐。”林霄淺笑道“先生何人,名士,高節之士。如今先生欲助林某,也不過讓林某小等片刻,若真論起來,比之史上英雄五跪三顧,親生犯陷,林某不過等了去去半個時辰,何須掛懷?”
晉陽令聽他竟將自己比作範睢、臥龍、管仲三位先賢那般人物,雖知他隻是客套一番,卻也著實有些臉紅“將……將軍抬愛了,靳某一介腐儒,怎敢與列為先賢比肩,倒是將軍不計先前衝撞之過,如此雅量,靳某欽佩直至。戶籍刻本,正在晉王祠三絕之難老泉中,在將軍將其取回之前,靳某鬥膽僭越……有一事,想請教將軍。”
“哦?”林霄對著靳海輝做了個請的手勢“先生不必拘禮,有何疑意,但問無妨。”
“那靳某便直說了,若有衝撞之處,還望將軍海涵。”靳海輝微微猶豫了一下,問道“古來為將者,所圖多為名與利,將軍貴為帝胄之親,名利自是囊中之物,又何故……如此用命呢?”
“用命。”林霄微微一愣“先生何出此言?”
“不過與宋兄閑談幾句,言談間提及了將軍,輝故有此意,欲問將軍縮圖。”
“又是所圖……”林霄心中有些無奈,卻並未說破,隻是看著宋剛無奈的笑了笑“你們秦人可真有意思。本將若說,用命隻為盡誅宵小,率賓歸王,先生可願信我?”
“盡誅宵小,率賓歸王……”靳海輝將這八個字細細咀嚼了一番,朗然笑道“好一個遐邇一體,天下大治,這話若是出自他人之口,輝,自是不願信的。”
這一句話,便提起了林霄的興趣,他饒有興致的看著靳海輝,嘴角微微向上翹了一線“那先生,何故偏信於本將。須知,你我,也不過初見爾。”
“將軍不同,將軍姓林。”
“嗬,先生信我,與我姓甚名誰 又有何幹?”林霄剛露出的笑意,緩緩斂起“莫不是,先生覺本將姓氏頗合眼緣不成。”
“將軍何苦讓靳某說破呢?說句大逆不道的話。”靳海輝壓低了嗓子,以隻有他們兩人才能聽到的聲音道“依靳某看來,國事之於將軍,即為家事也。”
“先生,果然非常人也,不過前車之鑒,後車之師,先生此話,日後再說不得。”林霄的語氣雖是古井無波,麵色卻是陰晴不定,所幸這裏除卻宋剛也無他人,數次調息之後,才得以恢複“先生已經問完,恰巧,本將近日有一事頗為困擾,還望先生提點一二。”
靳海輝心中暗道“將軍此舉,其意在試我。”想到這,他便打起了精神,肅然道“將軍請講,靳某知無不言。”
“先生也知,本將初任並州刺史,不悉政務,此番,對著一座空城,著實是一籌莫展,帳下一位謀士,便給了些許諫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