汾水畔,夏蟲噤,西風吟中,一葉落盡浮華。
在這兵荒馬亂的時節,人來人往的官道旁,茶攤酒鋪的生意出人意料紅火,臨時拜訪的桌椅板凳早已座無虛席,跑堂的夥計早已忙得喉嚨冒煙兩腿發軟了。
客人們大多是上晉王祠祈福的商家農戶,自從晉陽城頹敗之後,這條道上,便熱鬧了起來。
“將軍,奇了。”楊林指著路邊來來往往的行人,笑道“城中雖是頹敗,也總好過這官道上風吹日曬吧。”
可林霄卻是愣愣的看著一家門可羅雀,擺在大榕樹下的說書攤子。
小攤的主人,是個穿著青白道袍的老夫子,須發皆白的他像是認命了一般,連棚頂落滿的黃葉也無心打理,隻是自顧自的搖晃著腦袋,用他那口帶著濃鬱豆腐腦味兒的中原官話,說著不知與誰聽的故事。
“正應了那句古話,人死王八活,這畏首畏尾的喪家之犬,還真就飛上枝頭變了鳳凰,遊手好閑的市井無賴披上紅袍搖身一變,成了頭冠雕翎的大將軍了……”
言語間,蹄聲急響,兩匹墨黑駿馬竟從官道上闖到了小攤門口。
戰馬長嘶,本趴在桌上打盹的一對男女書童,給驚得險些跳起來,而馬上兩員青衣玄甲的軍士卻絲毫不以為意,悠悠的從鞍上翻身下馬。
打頭一匹黑馬的鞍旁掛著一柄雕龍畫鳳的鐵胎弓,強弓旁的箭壺裏,隱隱探出頭來的狼牙箭寒光閃閃。
從馬上下來的人一身精悍鎧甲,腰佩長刀,眉目白淨,雙眼銳利而有光,尤勝於那一壺狼牙箭。
他目光四麵一閃,也不做聲,兀自將戰馬拴在棚子邊,就近找了把椅子坐了下來。
另一員軍卒動作也不慢,這人拎著一柄三尺半的長劍,身高體雄,眉宇間的神情不似前者那般凶惡,反倒是多了幾分和氣。
他走到那配刀軍士落座之處,也不說話,隻是提著劍,畢恭畢敬的站在他那人後。
桌上不知何時,排出了五枚銅錢,出人意料的,那軍士的聲音卻很是溫和客氣“有勞夫子。”
“軍爺,喝茶……”兩個懵懵懂懂的小書童沏了壺茶,可還未等他們端起托盤,說書先生便揚起手中的扇子,在他們頭上輕輕敲過。
想來這說書的道士平日頗為嚴厲,這一兩扇子,雖是並未用力,卻讓兩個孩子乖巧的坐在一旁,不再做聲。
老道年紀大了,也算得見過世麵的人,隻一眼,便看出眼前之人身份尊崇。
不好怠慢,老道便起身行了一禮,問道“不知將軍,想聽貧道說何人之事?”
“便講淮陰侯吧。”
“如此,貧道與將軍講講淮陰侯算卦之事,將軍意下如何?”
“淮陰侯算卦?新鮮。”那將軍摘下麵上黑巾,笑道“那便有勞兩位小友,予在下一杯清茶了。”
老道撫上身前案上的撫尺一下,沉聲道“話說高祖有道坐江山,君正臣良萬民安。
三齊賢王名曰信,滅罷西楚社稷安。那日,王閑暇無事跨雕鞍,街前來把閑心散,隻見路南拜一卦棚,唯一道長棚中坐,仙容道骨,骨道非凡。
九梁道巾頭上戴,八卦仙衣身上穿。水火絲滌腰中係,水襪雲鞋兩足穿。
王心道‘這老道器宇不凡。’便甩鞍離蹬下了馬。
進棚抽得一根簽,他未曾開言麵帶笑‘道長,且為我算上一算,那萬馬營中誰為首,千軍帥旗立誰門,誰飲高皇三杯酒,金印係於何人腰間爾?’
老道聞言開慧眼,忙把那銅盒握在手中,放了三文銅錢進去,將褂子擺了個周全。
看了多時,老道方才開口道‘依貧道算來,尊駕身份顯赫,地位尊崇,得飲高皇三杯酒,可為萬馬營中之首,立帥旗於門,係金印與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