轉眼間,我當了兩年半值機員,起早貪黑,路途遙遠,生活沒規律,對於未來的道路更是一片迷茫。我想,是該離開的時候了。
我把自己的簡曆、學曆、資格證書、作品重新複印裝訂好,還買了一身黑色職業裝。每天回到家,第一件事兒就是上網瀏覽招聘信息。現在求職和剛畢業那會兒的心態完全不同,當時沒有社會經驗,但心比天高,覺得自己無所不能,隻在乎自己想做什麼。工作兩年後,謙卑得像一株小草,總在考慮自己能做什麼。
投出去的簡曆,十有八九石沉大海。偶爾接個陌生來電,一陣激動,卻往往是售樓賣保險的。比起應屆畢業生招聘,社招的門檻更高,不僅看學曆,更看重工作經驗。
當然,每逢麵試,我不能承認這兩年半隻在航站樓裏轉悠了,都盡力投其所好,冠冕堂皇地拔高一番。
比如招聘辦公室行政人員--我就會說除去半年實習期,我一直擔任辦公室行政助理。並盡量顯得胸有成竹:“我主要負責相關文件和規章製度的起草;策劃和籌備各類會議等。通過這兩年的鍛煉,我學到很多行政管理方麵的知識,培養出較好的服務意識,而且提高了組織和協調能力……”
麵試官點點頭:“好,回去等通知吧。”
結果,通知沒等到。
又逢一家公司招聘總裁秘書--
麵試官:“你在哪個部門?”
我本想說總裁辦公室,但兩頰發燒,如鯁在喉,隻好說:“地麵部,綜合文秘崗。”
“地麵部?”
我趕緊解釋:“哦,是我們公司最大的部門,負責整個地麵服務保障任務。”
“你寫過什麼材料?”
我滔滔不絕:“相關的會議紀要、政務信息、事跡材料、工作計劃與總結,以及通訊報道,我還為公司領導寫過講話稿。”
這時,一個老外進了屋子,跟麵試官點點頭,開始向我提問。好在我在機場常與老外臭貧,也算是對答如流。麵試官似乎閃過一絲笑容,對我說:“謝謝你,請等通知。”
傻等兩周。其實我早就猜到結果了,麵試官客氣地讓等通知,如同相親後對方很有禮貌地說“我們再聯係吧”,多半是沒戲了。
一晃又過了大半年。這天,我接到電話,去一家心儀的單位麵試。進了會議室,發現招聘程序很正規,三位麵試官坐在我對麵,旁邊還有記錄員和計時員。奇怪的是,我一點也不緊張,仿佛自己是個局外人。
左側的麵試官問我:“這三年你主要做了什麼工作,有哪些收獲?”
我的工作經曆與應聘崗位毫無關係。但我再也懶得胡編亂造,懶得給自己裹上華麗的包裝,討好地騙取信任,然後誠惶誠恐地等待對方的判決。我突然對這一切充滿厭倦,於是,我回答:“老實說,我沒做什麼。”
他們不約而同地抬頭看我。
我說:“除了在櫃台給旅客換登機牌,我就無所事事地在航站樓裏遊蕩。我觀察世界各地旅客的穿著、打扮和談吐,聽稀奇古怪的口音和語調。我看見戀人揮淚告別,奔喪者嚎啕大哭,漂泊的孩子嘴銜登機牌疲遝地拖著箱子,孤獨的老人在登機口徘徊如同迷途的羔羊。有人因為錯過航班而崩潰,有人為一張機票大打出手。我看見豔光四射的人和窮愁潦倒的人,看見眾星捧月般的要客名流和大批擁向海外的打工族,看見留學生義無反顧的背影和榮歸故裏的燦笑。我見識了奧運期間國門的盛況,看見航班大麵積延誤時航站樓裏的混亂和瘋狂,員工拚搏在戰線上不眠不休。我看見穿著熒光背心的機坪工用凍裂的雙手抓起饅頭,熬夜後的值機員在長椅上蜷成一團……一天天過去,我的使命就是見證那些稍縱即逝的情景。我不知道這樣的注視有什麼意義,有時候覺得自己就像碼頭上的雕塑,萬事變遷,人流不息,隻有我是靜止的,仿佛已經過了幾百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