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年冬天她去參加舞蹈學校,詹姆斯叔叔命令她去而且給她付了學費。她是多麼盼望上舞蹈課啊!後來她是多麼討厭舞蹈課啊!沒有人願意做她的舞伴。老師總是要求某個男生和她一起跳,通常惹得那個男生很惱火。可華蘭茜跳得很好,腳步很輕盈,而從來不缺少舞伴的奧利弗卻是腳步沉重。
十歲時還有扣子串事件。學校裏所有女孩都有扣子串,奧利弗的那條上麵全是漂亮扣子。華蘭茜也有一條,上麵大多數的扣子都很普通,但是其中有六個漂亮的扣子,那是從斯特靈祖母的婚禮禮服上卸下來的,它們閃閃發光,由金色的玻璃製成,比奧利弗的還好看。它們在華蘭茜身上太顯眼了,她知道其他女孩都羨慕她有那麼漂亮的扣子。當奧利弗看見時,她眯著眼睛盯了一會兒,一言不發。第二天惠靈頓嬸嬸來到橡樹大街,告訴弗雷德裏克夫人她認為奧利弗也應該有祖母的一些扣子,斯特靈祖母也是她的奶奶。弗雷德裏克夫人友好地同意了,她不能和惠靈頓嬸嬸鬧翻,而且,這隻是小事一樁。惠靈頓嬸嬸拿走了四枚扣子,慷慨地留下兩枚給華蘭茜。華蘭茜氣得把扣子串扯斷,扔了一地——那時她還不知道淑女是不該鬧情緒的,因此受到懲罰,不能吃晚飯。
瑪格麗特·布蘭特的聚會之夜,她費盡心思把自己打扮漂亮。羅布·沃克會來,而且兩天前的晚上在米斯塔維斯赫伯特叔叔的小屋陽台上,羅布看起來真的對她有好感。然而在瑪格麗特家的聚會上羅布根本沒邀請她跳舞,根本就沒注意到她,她像往常一樣成了壁花。那是多年前的事情了,迪爾伍德的人們從那以後再沒邀請過華蘭茜跳舞。那種羞辱和失望還是曆曆在目,回憶起自己坐在那裏,稀疏的頭發打著可憐的卷兒,臉上的紅潤是她使勁掐過一小時的效果,她的臉在黑暗中變紅了。這次瑪格麗特家聚會唯一的新聞就是華蘭茜化妝了。那時在迪爾伍德這樣的事足以毀掉一個人的形象,但是華蘭茜的形象沒有被毀掉,因為她以往的形象也沒有多好,他們隻是嘲笑她罷了。
“我就是個無足輕重的人,”華蘭茜想,“人生所有的美好都與我擦肩而過。我也沒什麼可傷心的。我真的愛過誰嗎?我愛媽媽嗎?
不,不愛。這倒是真的,不管是不是可恥,我不愛她,從不,我甚至不喜歡她。所以我對愛一無所知。我的人生是空洞的,沒有什麼比空洞更可怕了,沒有什麼!”華蘭茜最後激動地喊出來了。然後她呻吟著,之後的一段時間什麼都沒想,心髒的疼痛又一次襲來。
當疼痛過去之後,一些變化降臨在華蘭茜身上,這也許是讀完特倫特醫生的信後她所思所想的最高點。現在是淩晨三點鍾,是最清醒又最值得詛咒的時分,但有時它會讓我們感覺到無限的自由。
“我這輩子都在努力取悅他人,然而卻是徒勞。”她說,“以後我要取悅我自己,我不再偽裝了,以前的歲月裏我一直在掩飾、偽裝和逃避中生活。說實話是怎樣的一種奢侈啊!我可能不能做很多自己喜歡的事,但我再也不做自己不喜歡的事了。媽媽會幾個星期不高興,但我不在乎。‘絕望是一種自由,而希望是一個奴隸。’”
華蘭茜起來更衣,心情無比輕鬆。梳好頭發,她打開窗子將那罐子幹花倒向旁邊的空地,它們與馬車店那邊女學生的麵孔形成鮮明的對比。
“我討厭沒有生命的東西的味道。”華蘭茜說。
赫伯特叔叔和艾伯塔嬸嬸銀婚餐會後,接下來的幾個禮拜,大家開始議論“可憐的華蘭茜有些不對勁兒了”。
斯特靈家起先沒有人說出華蘭茜瘋了或者神經錯亂之類的話。當本傑明叔叔說她有點頭腦不正常時,大家都認為這樣說太過分了,後來考慮到華蘭茜在銀婚餐會上的乖張行為也就原諒他的出言不慎了。
然而弗雷德裏克夫人和斯迪克斯堂姐在那次聚餐之前就注意到一些使她們不安的事情了。一開始當然是玫瑰叢事件,之後華蘭茜就不正常了,她根本對媽媽不理睬她這件事視而不見。她根本不在乎。她斷然拒絕吃紫藥片或者是雷德芬藥劑,還冷冷地宣稱自己不會再回應“多斯”這個稱呼。她告訴斯迪克斯堂姐她不想再戴裏麵放有堂姐頭發的胸針了,還把自己的床挪到了房間的另一邊,而且每個禮拜日下午都在看《翼之神奇》。當斯迪克斯堂姐斥責她的時候,華蘭茜滿不在乎地說:“哦,我忘記今天是禮拜日了。”然後繼續讀下去。
斯迪克斯堂姐還看過一件可怕的事,她看到華蘭茜從欄杆上滑下來。斯迪克斯堂姐沒敢告訴弗雷德裏克夫人,可憐的她已經夠擔心了。真正讓弗雷德裏克夫人打破沉默的還是一個周六晚上華蘭茜宣布她再不會去聖公會教堂。
“不再去教堂!多斯,你完全……”
“哦,我會去教堂的,”華蘭茜輕快地說,“我要去長老會教堂,但是不會去聖公會教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