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忘了自己是個淑女了嗎?”她乞求道。
“哦,要是能把這個忘了就好了。”華蘭茜疲倦地說。
弗雷德裏克夫人認為命運如此對她真是太不公平了。
“感謝上帝賜予我們食物,願將我們的生命獻給您。”赫伯特叔叔輕快地說。
惠靈頓嬸嬸眉毛一皺,她一直都認為赫伯特的禱告太簡短草率了。在她眼裏,禱告至少也得三分鍾,而且要用一種神秘的語調說,介於呻吟和吟唱之間。作為反抗,在其他人都抬起頭之後她還堅持把頭低了一會兒。當她坐直身子時發現華蘭茜在盯著她看,後來惠靈頓嬸嬸斷言從那一刻起她就知道華蘭茜有什麼不對了。
“從她那古怪的眼神我們就知道她不對勁了”,那眼神帶著一絲嘲弄和調侃,好像在嘲笑她。這簡直難以置信,惠靈頓嬸嬸立即放棄了這個念頭,不再想它。
華蘭茜倒是自得其樂,她從未如此享受過一次家庭聚會。無論是社交場合還是兒時的遊戲,她都是個湊數的。家裏人都覺得她很呆板遲鈍,沒有情趣。她喜歡逃避到自己幻想的藍色城堡去,以躲避家庭聚會的無聊,這也就導致了她總是心不在焉,於是大家更認為她無趣,大腦一片空白。
“她沒有任何社交能力。”惠靈頓嬸嬸曾這樣說。沒有人知道華蘭茜在他們麵前表現得很木訥是因為她害怕他們。現在她再也不怕他們了。她從靈魂深處解脫了那種束縛,做好了準備,隻要有機會就說點什麼。與此同時她的思想從未如此的自由,她內心無比的狂喜,那感覺就像赫伯特叔叔切火雞時一樣幸福。那天赫伯特叔叔特意多看了華蘭茜一眼,作為男人,他不太明白她的頭發是怎麼梳的,但是他驚奇地發現華蘭茜長得也沒那麼醜,因此特地為她多加了一片肉。
“什麼草本植物會有損一位年輕淑女的美貌?”為了放鬆氣氛,本傑明叔叔開始用謎題開啟對話了。
華蘭茜本應該回答“是什麼?”但是她沒有,大家都沒有反應。於是本傑明叔叔無趣地回答“百裏香”,感覺自己的謎題很失敗。他憤憤地看著從未辜負過他的華蘭茜,但是華蘭茜似乎根本不在意他。她正冷冷地環顧四周,看著這壓抑的聚會裏的每個人,看著他們的一舉一動,還時不時投以輕蔑的微笑。
這裏的人們是她曾經尊敬和害怕的,現在她用全新的眼光重新審視他們。
高個兒、幹練又健談的梅爾德裏德姑媽把自己看成是全家最聰明的女人,並認為她的丈夫好比天使,她的孩子們都是奇才。難道她的兒子霍華德不是在十一個月大的時候就長全牙齒了嗎?她不也能告訴你做任何事情的最好方法嗎,從烹飪蘑菇到抓蛇?可實際上她是多麼無聊的一個人啊!她臉上那些痣好醜啊!
格拉迪斯堂姐總是誇她那英年早逝的兒子,還總是和活著的兒子吵架。她有神經炎,至少她自己這麼說。這病在她的身體裏四處遊走,隨叫隨到。要是有人讓她去她不想去的地方,神經炎就會在腿上發作;要是需要想事情,神經炎就在腦子裏發作,這樣就不可以思考了。
“你是一個老奸巨猾的騙子!”華蘭茜無所顧忌地想。
伊莎貝爾姑媽(華蘭茜數了數她的下巴)是家裏的批評家,她總是把人貶得一文不值。很多人都怕她,大家都認為她說話刻薄。
“我真想知道你那張臉要是笑一笑會是什麼樣子。”華蘭茜大膽地猜測著。
二表姐薩拉·泰勒長著一雙無神的大眼睛,她隻會談論醃製鹹菜的秘方,剩下的什麼也不知道,生怕說錯話的她從不說有用的東西。她太保守了以至於看到緊身胸衣的廣告都會臉紅,還曾特地為她的維納斯小塑像穿上裙子,說那樣才是“真正的高雅”。
喬治安娜表姐,人倒是不錯,就是太沉悶。她看上去好似被漿洗熨燙了一樣,拘謹得很。她唯一喜歡的就是葬禮,麵對著屍體,一切都那麼平靜。但隻要有生命就會有恐懼。
詹姆斯叔叔是個英俊黝黑、兩鬢斑白的男人,他的消遣就是給《基督教時代》寫有爭議的信來抨擊現代主義。華蘭茜一直想知道他是否在睡覺時也像醒著的時候一樣嚴肅,難怪他的妻子早逝。華蘭茜還記得那個美麗敏感的女人,詹姆斯叔叔對她喜歡的任何東西都加以排斥,還總拿她不喜歡的事情折磨她。他就是殺害她的凶手,她是因壓抑和饑餓而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