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這個可愛的小東西,”巴尼突然說,“哦,你這個可愛的小東西!有時我覺得你可愛到讓人不敢相信是真的,我以為自己是在做夢。”
“為何不讓我現在死掉呢?在我最幸福的時候。”華蘭茜心想。
為何會活下來這麼久?華蘭茜總是覺得自己已經活過了特倫特醫生所給的期限了。她一直都那麼不注意身體,從來不注意,但是,她還是如願以償地活過了那個期限。她盡量不去想這些事,但是現在,手挽手坐在巴尼旁邊,突然間她意識到了什麼。她的心髒病已經很久沒有發作了,至少有兩個月,最後一次發作是巴尼被困在暴雪中的前兩三天,從那以後她連自己有心髒這回事都忘記了。毫無疑問,這是回光返照,身體已經放棄了抗爭,所以就沒有疼痛了。
“度過這樣美好的一年後,恐怕天堂也變得枯燥乏味了吧。”
華蘭茜想,“但是到時候也許就把這人間的歲月遺忘了。那樣好嗎?
不,不好,我不想忘記巴尼。我寧願在天堂裏因為思念他而痛苦,也不願快樂地忘記他。我會永遠記得他,記得他真的真的喜歡過我。”
三十秒鍾有時候會變得很長,長到足夠出現一次奇跡或是改變。在三十秒中巴尼和華蘭茜的生活完全改變了。
六月的一個傍晚,他們坐著螺旋艇在湖上環遊,又泊在一個小灣釣魚。後來他們把小艇留在水邊,一起步行穿過樹林走向兩英裏以外的勞倫斯港。華蘭茜在商店逛了逛,給自己買了一雙舒適的新鞋子。她以前那雙舊鞋突然壞了,所以不得不穿上那雙細高跟皮鞋,後跟出奇的高。這雙皮鞋是冬季的一天她冒傻氣一時衝動買的,是因為它們看起來很美,還是因為她想在有生之年也來一次衝動購物。她有時會在藍色城堡穿上它們,但這是她第一次穿出來。
穿越樹林時她發現穿它們走路十分不舒服,巴尼不得不一直攙扶著她。不過盡管有些不方便,看著她那露出的美麗的腳踝和高高的腳背,華蘭茜還是默默地高興,幸好自己沒有去商店換掉。
離開勞倫斯港時,太陽已經落到鬆樹梢了。在北麵,樹林突然將城鎮掩映。當他們走出勞倫斯港步入鬆林時,華蘭茜感覺自己從一個世界跨向了另一個世界,從現實到達仙境。
距離勞倫斯港一英裏半的地方有一個小火車站,那裏有個小候車室,不過這個時候已經沒人了,因為這個時間沒有火車停靠。巴尼和華蘭茜從林間走到那裏時一個人影都沒有見到。左邊的鐵軌有個看不見的突然的拐彎,從樹頂上方看去,一串濃煙預示著一輛過路車正在駛來。跨過鐵路的時候,巴尼聽到鐵軌那雷鳴般的震動聲。華蘭茜在幾步之外跟著他,磨磨蹭蹭地沿著小徑采摘喇叭花,距離火車來還有足夠的時間,她漫不經心地跨過第一條鐵軌。
她不明白是怎麼回事兒,那隨後的三十秒鍾在她的回憶裏充滿了慌亂,如噩夢一般。華蘭茜千萬次地被這種痛苦困擾著。
她那漂亮卻笨拙的鞋跟卡到了鐵軌的縫隙裏,怎麼也掙脫不開。“巴尼,巴尼!”她驚恐地呼喊著。巴尼轉過身,看見她被困住了,臉色蒼白。他努力幫她掙脫,用力往外拽她的腳,但是沒有用,火車馬上就要開過來,再不走就會從他們身上開過去。
“走,走啊,快走!巴尼,你會沒命的!”華蘭茜尖叫著,使勁把他推開。
巴尼跪在那裏,麵色慘白,瘋狂得撕扯著她的鞋帶。但是鞋帶係得太緊,他又渾身顫抖,手忙腳亂。接著他又從口袋了拿出一把小刀,用力往上砍。華蘭茜還是拚盡全力地把他推開,她滿腦子想的都是巴尼會被軋死,根本沒想到自己的安危。
“巴尼,走,走,看在上帝的分上,快走!”
“不!”巴尼咬牙切齒地說。他瘋狂地去扯鞋帶,火車駛過時他抓住華蘭茜跳起來,把鞋丟在了那裏。火車駛過,帶來的風吹幹了他臉上淌下的汗水。
“謝天謝地!”他喘息著。那一刻他們呆呆地看著彼此,兩個人都麵色蒼白,眼睛圓瞪,渾身顫抖。之後他們蹣跚著走到候車室盡頭處的座椅,一下子癱坐在上麵。巴尼雙手捂臉,一語不發。華蘭茜坐在那裏,目光迷離地盯著那些高大的鬆樹、林地裏的樹樁還有長長的閃閃發光的鐵軌。這一刻她隻想到一件事,想到此她的渾身就像要燃燒一般。
一年前特倫特醫生說她得了一種嚴重的心髒病,還說任何刺激都會致命。
如果是這樣的話,為什麼她現在還活著?活到現在?她在剛剛的三十秒鍾內經曆了如此大的刺激,可是卻沒有死。除了像正常人一樣膝蓋有點發軟,心跳有點加速,其他沒有一點不適,一點沒有。
為什麼?
會不會是特倫特醫生搞錯了?
好像一陣冷風吹來涼透了她的靈魂,華蘭茜顫抖起來。她看著巴尼,彎腰待在她身邊。他的沉默說明了一切:是不是他也有了同樣的想法?他是否也在懷疑,並且害怕自己這次的婚姻不隻是幾個月或是一年,而是和一個自己不愛的女人過一輩子,況且這個女人還欺騙了他?想到此華蘭茜難受極了。不會的,不會這麼殘酷,這麼可怕。特倫特醫生不可能弄錯了,不可能的,他是安大略地區最好的心髒病專家。一定是剛才的恐懼導致她犯糊塗了,回憶起那些心髒病發作時劇烈的疼痛,一定是因為有很大問題才會如此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