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章 同穴(2 / 2)

那蘭摘下尚未晾幹的潛水服,衝回洗手間換上,提著氣瓶、麵罩和腳蹼,飛快地跑向湖邊。

到湖邊時,她的心一沉:果然,此刻是湖水漲潮時,水位明顯高了許多。更何況,近日來雨水不斷,清安江的秋水也有大量盈餘注入湖中,更是抬高了水位。

緊急下潛。

那蘭不斷告誡著自己,要控製下潛的速度。但心好像已經跳出腔外,下沉,下沉。

終於,她憑著依稀的印象,在水底找到了那道縫隙,鑽進了島身,向上,在黑暗中,任憑突兀礁石的碰撞。

秦淮,你不會糊塗到這個地步。

你會嗎?

但當她看到頭頂處,那圓形洞口大開,知道自己可能已經來得太晚。

她飛速擺動雙腳,穿過那洞口。

上漲的潮水已經淹了整個岩洞的一半,那些對鄺亦慧的紀念,因為在地勢較高之處,並沒有受到影響。

但水麵上,有一個黑色的影子。

秦淮!

那蘭似乎忘了怎麼高效地遊泳,撲打著水,踉蹌地到了秦淮麵前,或者說,到了秦淮的“屍體”麵前。

秦淮一動不動,那蘭將他拖到水麵,伸手在他鼻下,感覺不出呼吸。

她推著秦淮的身體到了岩壁邊,又奮力將他推到了一塊略突出的高處,自己也找了處落腳點,除去麵罩,在他胸口有節律地按了幾下,然後一手托起秦淮的下頜,一手捏鼻,開始對他口對口地呼吸。

秦淮的胸廓,是起是伏?黑暗之中,她看不清,隻知道他沒有任何動靜。

真的要失去了?你真的要走了?這麼糊塗!

失望的淚水、焦急的汗水和一路趕來掛在身上的湖水,紛紛點點,落在秦淮的臉頰上。

那蘭想痛快哭一場,在這裏號啕也不會有人聽見,對不對?

但她還是在一口一口,將空氣吹入秦淮逐漸冰冷的軀體。

間或用雙手,一次次按壓秦淮的心口。

直到一陣劇烈的嗆咳,一串微弱但規律的心跳。

顯然是因為多年的鍛煉,秦淮的體質非同凡俗,從地獄邊緣兜轉掉頭,他雖虛弱,但上岸後,一路來倒是他在攙扶那蘭往回走。

天色已暗下來,寂靜的小路上隻有兩個身心疲憊的人踉蹌而行,如夢遊。

那蘭很想衝秦淮怒吼,斥他不該太縱容自己的深情,用鮮活的生命悼念亡人。但想想自己應該寬容秦淮讓他有個喘息的機會,更沒有資格對摯情批判。

原來死而同穴的舊事還可以有新注,寫在這個燈紅酒綠的年代。

讓她稍稍心安的是,秦淮經過短暫的生死輪回,似乎重新愛上了這個世界,至少,堅定地和那蘭走回家。

路邊一叢金絲菊,格外惹眼,大概是看到如此鮮活的生命,那蘭終於說了一路走來的第一句話:“司空晴也在為你擔心著。你答應我,再不做這樣的傻事。”

秦淮停下腳,執著那蘭的手,端詳著她的麵容,入定了般,良久不語。他的眼神,糅雜著那蘭見過的最多衝突與最多的情緒,愛憐、悔恨、傷感、喜悅、絕望、希望,最終都歸於一片迷惑。

和一個緊緊的擁抱。

秦淮緊擁著那蘭,有點令人窒息的緊,但那蘭絲毫沒有覺察到。在這一刻,她多日來的顛簸,體力和心理的拉練,一起向她反噬,劫後餘生的回味,讓她崩潰。

她能在嚴峻的考驗下支撐,但和所有人一樣,會在愛人的懷中瓦解。

無聲地哭,苦澀的吻。

這一吻,能否永恒?

一片茫然,原來自己終究還是個悲觀的人。

那蘭哭得更凶了。

那人將這一切都看在眼裏。幸虧這是他第一次、也是最後一次目睹那令人作嘔的一幕,他俊逸的麵容已經扭曲得不成樣子。

他的胸膛裏,是久抑的火山,此刻,沸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