假的,編的,都是騙人的。
此刻的安曉,恨透了Ian,從他發來的那個神神道道的破故事,到他QQ上這個新取的昵稱。好好一個東北小夥兒,就是因為去了半年大學,就“娶”回這麼個洋名!
當然,安曉並非真的恨Ian,畢竟那是自己的“老公”;而且,兩人分開半年,他去遙遠的江京讀大學,可憐的她去年高考慘敗,留在縣裏複讀,至今,Ian對她仍不離不棄,她應該欣慰才對。
可是,那姐妹兩個溺水的故事,太讓人揪心了!
同時,安曉也知道,Ian為什麼會發那篇故事給她看——他想阻止她今晚要做的這件事;他想拯救她,讓她走出自己劃下的這個怪圈。那故事是文言文改編的,據說出自一本叫《昭陽紀事》的明清筆記小說,講的是遠在千裏之外江京的一些傳聞。看來大學裏讀書真的很輕鬆,Ian居然有如此閑心!
不過,那故事的確挑動了她的神經,裏麵提到的傳說,怎麼和鎮上流傳千百年的說法如此驚人類似?
在忌日,來到冤死者去世的地點,就能看到你想見的逝者。
但她會“帶你去”。
這兩條傳說,安曉隻是將信將疑。這就難怪,她在這個無月的寒夜,走向密林深處的那座小屋的時候,腳步多少有些踟躕。
去年的這個夜晚,是安曉在那座小屋裏發現了石薇。石薇的脖頸,套在木屋裏橫梁上垂下的一截女式皮帶裏——石薇的皮帶——無神的雙眼迎向安曉的手電光和淒厲哭叫。石薇的腳下是一隻被踢翻的木墩子,上麵還有她的腳印。縣公安局的人很快得出結論,她是上吊自殺,被發現時,屍體已經完全冰冷,死亡已經超過五個小時。
發現石薇後,整整數日,除了簡短回答些警察的問訊,安曉什麼話都說不出來,人像是癡傻了一般。
警察問:“那天晚上,為什麼想到去找石薇?”
“她一晚上都沒有回宿舍。”
“為什麼會找到那間木屋?”
“因為我們以前一起去那裏玩過。”
“知道石薇為什麼會去那間木屋?”
“不知道。”
安曉是石薇在世時最親近的朋友,幾乎無話不談,彼此幾乎沒有任何秘密。
幾乎沒有任何秘密。
安曉感覺到,石薇終究還是在瞞著她,神出鬼沒有好一陣子了。問她去哪兒了,高三還那麼瘋,要不要考大學了?石薇隻是笑笑,滿不在乎:“反正是要考藝術類院校,文化課成績馬馬虎虎不就行了?”石薇是縣一中的校花,笑起來融冰化雪,安曉看到她舒展明媚的笑顏,想想她說的話不無道理——石薇有繪畫天賦,早就決定要去報考美院的——也就不追問了。安曉猜測,石薇多半是遇見了某位白馬帥哥,遲早要向自己坦白的。
有一點安曉可以確知,石薇的確變了,她變得情緒有些陰晴不定。本來,石薇一句話說到一半,安曉就能說出下一半,但石薇出事前的那段日子,安曉已經不知道石薇還是不是她從幼兒園起就熟悉的女孩了。
然後,突然間,天就這麼塌下來了。石薇就那樣去了。
在沉默自閉的那段日子裏,安曉並不是在發呆,相反,她想事兒已經想到大腦麻木。在一片混沌中,她至少想明白了一點:石薇沒有任何自殺的理由。
石薇經常說,安曉比她父母更了解她。安曉將自己對石薇的了解串成一線,她的美貌、她的驕傲、她的受寵無限、她快樂的性格,怎麼都和上吊自殺毫無關聯。
這一年裏,安曉苦苦尋找著答案。
在縣一中成績從未低於年級前三名的安曉高考意外铩羽。了解她的人知道,其實一點也不意外:高三這關鍵的時刻,最貼心的朋友出了那樣的事,怎麼可能不受影響?
安曉的“老公”Ian甚至認為,她是有意考砸鍋,這樣可以複讀一年,在老家多留一年,慢慢琢磨石薇的死因——盡管公安局已經幹幹淨淨地排除了他殺的可能。石薇上吊的小屋裏,隻有死者和安曉的足跡,沒有第三個人存在的跡象,也沒有任何掙紮搏鬥的痕跡。聽說,上吊死的和被勒死的,驗屍後會發現不同之處,石薇之死,法醫認為明顯是上吊致死。
此刻,走在黑暗的鬆林裏,聽著腳下皮靴踩在幹雪上吱吱的響聲,安曉知道自己荒唐:怎麼可能去相信山林野聞的傳說呢?怎麼可能相信,死去整整一年的石薇,會在小屋裏等著自己,告訴自己上吊的真相呢?
今年入冬以來,天旱無雪,上回下雪還是兩周之前,而且輕描淡寫,所以到現在,山裏的積雪也寥寥,倒是方便了她夜行山路。但安曉越走越遲疑。這一切都太像去年的那個夜晚,她也是這樣跌跌撞撞地趕到那個小屋,結果發現了石薇的屍體。今夜會怎麼樣?她也知道自己獨自進山有些魯莽,她也不是沒有試著“說服”同班兩個自稱很“哥”的男生來護駕。可他們一聽說要黑夜進山,就打了退堂鼓,害得她白請他們吃了一頓晚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