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餡餅有毒(1 / 3)

老刀說:窮人裝富人有點難,畢竟他不了解富人的生活方式和消費習慣。但是曾經富過的人要裝起富人來,就很難被看穿。上海灘不知道有多少莊家吃過這類人的虧。有時候天上真會掉餡餅,但有些餡餅,是有毒的。

有時候,運氣來了擋都擋不住,黃飛就是如此。在莫名其妙地接到小曾這個“大客戶”投注後不久,黃飛又接到了一個大客戶:禹總。

禹總可不是個暴發戶式的老總,人家禹總出身書香門第,留過洋—不但留過東洋,還留過西洋。現在所謂的海歸沒那麼榮耀了,可禹總讀書的那個年代,能出國讀書的人絕大多數都是品學兼優的學生。禹總雖然長得矮矮胖胖,並不怎麼起眼,可是渾身上下全是名牌。

據時尚人士目測,禹總的每一套衣服價格都在五萬元以上。而且,禹總身邊還總帶著二十歲出頭的小蜜,那是隔幾天就換一個。

禹總是黃飛跟著表哥做私募時的客戶,大概在半年前他莫名其妙地撤了全部資金。據禹總說,那是做生意的需要。其實,那個時候禹總就已經輸得差不多了,可沒人知道禹總賭博這回事。

就在小曾賭博後不久,黃飛習慣性地又給以前做私募時的這些客戶打電話維護關係。當黃飛打電話給禹總說自己現在做球盤時,禹總突然來了興趣。

禹總說:“你做球盤?行啊!我照顧照顧你的生意。”

黃飛趕緊說:“禹總也愛打球啊?”

“隨便玩幾場,下到誰那不是下啊!下到你那的話,你還能賺點水錢。”

“那真是太謝謝禹總了,你打算開個多大的賬號呢?”黃飛問。

“也別搞太大,兩百萬就行了。”

禹總就是禹總,果然大氣魄,一張口就是兩百萬。此時,禹總其實連拿出兩萬都困難。而且,他身上已經有了很多外債,不但欠莊家的錢,而且還欠了高利貸。在以前的圈子裏,已經沒有任何人敢發給禹總賬號,因為都知道禹總已經輸得差不多了,開始進入爛賬階段。

上海太大,人太多。在圈子裏混得再熟,頂多也就是每個區的小圈子。禹總雖然名聲在以前的圈子裏已經臭了,但是黃飛和老刀又怎麼能知道呢?

黃飛認為一條大魚又上鉤了,掛了電話直接去找老刀。

黃飛說:“以前我做私募時的一個客戶,現在跟我要賬號,額度是兩百萬。”

老刀也覺得上次從自己手底下漏了小曾這條大魚有些可惜,不敢再輕視黃飛帶來的客戶。不過,老刀這人還是一貫謹慎:“要麼這樣,你帶他來咱們棋牌室,我見見他。沒什麼問題,咱們馬上把賬號發給他。”

“這樣恐怕不好吧?人家禹總也是有頭有臉的人,帶他來咱們這,好像不信任人家似的。”黃飛說。

“你非要跟人家說我要見見他啊,你就不會說帶他來這玩玩?”

“那他要是不來怎麼辦?”

“你現在給他打電話,他要是不願意來咱們再說。”老刀說。

黃飛硬著頭皮拿起電話給禹總打了過去:“禹總,你今天忙不?我在我朋友這兒。我朋友在虹口開了個棋牌室,你要是不忙就過來,咱們好久不見了,晚上我請你吃飯。”

黃飛說完挺擔心禹總不來,哪知道禹總竟然一口答應了:“沒問題,正好我下午要去那邊,就順道過去看看唄!”

聽禹總這麼說,黃飛總算放心了。其實禹總也明白,黃飛他們隻是想在發賬號前見見他。要是換在以前,他肯定不會去見他們,因為以他的身份和地位,還用這樣?但是現在不一樣了,隻要能拿到賬號再拚一把,別說讓他去見人,就算是讓他給人磕個頭他都願意。

下午,一身名牌的禹總果然開著奔馳轎車來到了老刀的棋牌室,而且,還帶著自己的小蜜。後來大家才知道,禹總的奔馳車是跟朋友借的,小蜜也是前幾天剛在KTV 認識的。

熟悉老刀的人都知道,老刀這人眼睛特別毒,誰混得怎麼樣一眼就能看出來。可老刀這次還真是看走了眼。不是老刀老眼昏花,實在是禹總偽裝得太好。

進了棋牌室,剛寒暄幾句,禹總的電話就進來了。也不知道電話那邊究竟是哪國人,反正禹總接電話時說一口流利的英文,把老刀聽得直迷糊。上海人一向對留過洋、英語好的人有好感,連老刀這樣的江湖中人也不例外,禹總這一口流利的英文馬上在老刀心目中加了不少印象分。

禹總放下電話後,老刀發自肺腑地表揚了禹總一句:“禹總,你真是有文化。”

禹總還挺謙虛:“也不行了,回國很多年了。”

“禹總現在生意做得挺大吧!”老刀問。

“小生意,搞海外物流的,每年忙死忙活,也賺不了幾個錢。”

“哈哈,禹總真是低調。”

老刀話還沒說完,禹總電話又響了。禹總跟老刀說:“不好意思,不好意思,我這邊的確事情太多。”

說著,禹總又接起了電話,這回,禹總說的又是一口流利的日語。

老刀和黃飛都目瞪口呆:這禹總不但是個老板,還是個高級知識分子啊!居然通曉這麼多國家的語言。上海人普遍尊重知識分子,老刀和黃飛對禹總更加敬仰了。

老刀和黃飛聽不懂禹總說什麼,可是剛剛走進棋牌室的老刀的老婆小風卻聽得懂。畢竟,人家小風也是在東京“留過洋”的。

當禹總放下電話後,小風還用日語跟禹總聊了幾句。他們都有在日本長期居住的經曆,所以顯得格外親近,聊得喜笑顏開的。

看到禹總這氣度、這修養,現在輪到老刀自卑了。老刀開始擔心禹總瞧不起他,認為他沒實力了。

老刀問:“禹總喜歡打球啊?”

“平時太忙,無聊的時候下幾場,就是玩玩。”

老刀說:“那你來我這就放心打吧!大點小點都無所謂,你要是有虹口、楊浦這邊的朋友可以打聽打聽我。”

“不用打聽,黃飛都跟我介紹過你了。我跟黃飛認識好幾年了,這小兄弟不錯。”

老刀假裝忘了禹總說要開兩百萬的信用賬號,問:“對了,你說要開多少額度的?”

“兩百萬,行嗎?”

“啥行不行的,肯定行啊!兩百萬夠嗎?”老刀是看準了禹總有實力。

“差不多了吧!到時候如果不夠,再加唄!”禹總說得挺輕鬆。

“行!對了,禹總你喜歡打麻將嗎?”

“喜歡啊,就是平時太忙,沒時間。”

“有空來我這捧捧場,平時來我們這玩的也有不少老板,過來玩玩麻將,交流交流感情也不錯。”

“好!”

老刀和禹總相談甚歡。老刀留禹總吃飯,禹總百般推脫,但老刀執意挽留,禹總就又和老刀吃了頓晚飯。老刀還順便邀請了早就被他套得牢牢的娘舅一起吃飯。雖然娘舅現在落魄了很多,但畢竟還有點老板的威風。老刀帶上娘舅這樣的人一起吃飯,肯定是給自己長臉。

娘舅和禹總身份地位接近,年齡相差不大,在席間相談甚歡,甚至把老刀都撇在了一邊。娘舅羨慕禹總現在的生活,他還以為禹總依然是春風得意。

娘舅喝得多了點,不停地勸禹總:“賭球這玩意娛樂娛樂即可,千萬別沉溺太深。你看看我,現在欠了不少錢,還好有幾套房子,要不早就完了。”

其實禹總心中何嚐不羨慕娘舅的生活啊!雖然娘舅已經輸得潦倒,但是起碼還有幾套房子,起碼不是負資產,而禹總此時早已債台高築,恐怕自己都算不清在外麵欠了多少錢了。

禹總說:“我就是小玩玩,不大搞。有時候想搞得大點,就幹脆和幾個朋友結伴去澳門搞。”

娘舅說:“唉,反正是別陷在裏麵。”

老刀說話了:“娘舅說得對,這東西就是玩玩,娛樂一下,沉溺在裏麵就不好了。”

做了這麼多年莊家,老刀太了解賭徒的心理了。賭徒想賭的時候肯定沒人能勸得住,就算有一萬個人勸他別賭,他還是會賭。現在這個時候跟禹總說這些,肯定會在禹總心裏給自己加點印象分。

一頓看起來很完滿的飯局結束了。無論是老刀還是禹總,都知道這頓飯局背後的凶險。一個兩百萬額度的賬號每天輸贏幾十萬很正常。

別看現在都客客氣氣稱兄道弟,到時候結不出賬來,那場麵肯定是非常難看,翻臉還在其次,動刀動槍都有可能。

禹總雖然在別人那裏輸了很多,但在老刀這裏賭球卻異常順風順水。兩個星期連續贏錢,每次都是老刀付錢給禹總。兩個星期下來,禹總贏了一百多萬。

這些錢隻要到了禹總手裏,不管多少,全被禹總還了外債。哪個催得緊就還哪個,一圈還下來,兜比臉還幹淨。

禹總還真有點當老板的氣魄,他從來不催賬,顯得格外大度,他總是安安靜靜地等著老刀的人把錢劃過來。他也了解老刀的心理:既然老刀當時把牛吹出去了,自然也得遵守這遊戲規則。再說,在賭球這個行業裏,總是有賭徒以各種理由拖欠莊家的錢,但是的確很少有莊家欠賭客錢的先例。

有時候,禹總也會去老刀那轉轉,打幾個小時麻將。隻要去老刀那打麻將,禹總肯定跟娘舅坐在一桌,邊打麻將邊談笑風生,“友情”

日漸深厚。此時娘舅雖然還有一定身家,但是手頭非常拮據,有時候一局麻將輸上一萬塊就掏不出錢來,隻能再去借高利貸。禹總雖然比娘舅情況差,但是近期剛剛贏完錢,幾萬塊錢還是拿得出來,所以每當娘舅在牌局結束後要借高利貸時,禹總總是特大方地甩過一遝錢過來:“借啥高利貸啊!這些錢你先拿著。”

娘舅以前身邊的確有很多禹總這樣的朋友,順手拿個三萬五萬根本不當回事。但是自從娘舅賭博以後,這樣的朋友越來越少了。現在忽然又遇見一個禹總,像自己以前的朋友一樣慷慨大方,娘舅有點受寵若驚的感覺。

每當禹總慷慨甩錢的時候,娘舅總是覺得特別不好意思:“禹總,這幾天我手頭也沒什麼現金,等下次見麵時把錢給你。”

“沒多少錢,不就是玩嘛。以後再說,以後再說。”

娘舅又感激又慚愧。換在幾年前,這幾萬塊錢能算什麼?可現在娘舅虎落平陽,忽然找到了前些年的感覺,怎能不感動?

而且,在打麻將時,禹總聊天的內容也讓所有人都刮目相看。比如那時,正是2008 年台灣搞什麼“公投”之時,兩岸形勢非常緊張,這些賭徒偶爾也聊聊國際形勢。

娘舅問:“你覺得這次公投的結果會怎樣?”

“陳水扁肯定不會得逞。”禹總說。

“為什麼這麼說?”

“台灣人又不傻,現在咱們不是高票通過了《反國家分裂法》嗎?

有了這個法,就有足夠的震懾力!台灣人知道,一旦真的造成國家分裂,說不定咱們這邊真就打過去,到最後受苦的可是他們。”禹總說。

娘舅頻頻點頭。

“你說什麼法?”在旁邊看熱鬧的小蘇州問。

還沒等禹總說話,娘舅說話了:“你就別搭茬了,跟你說你還能懂啊?”

“我怎麼不懂?”小蘇州有點急。

“你還真就不懂。”

禹總和娘舅一起哈哈大笑。小蘇州麵紅耳赤。

再比如,又過了一段時間,汶川大地震發生了,這場災難幾乎牽動了每一個中國人的心。賭徒們雖然心思都在賭博上,但是畢竟還沒泯滅人性,都挺關心的。在打麻將時,也會聊起這場災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