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實我心裏還有些疑問沒有揭開,但是我不能向南漳詢問答案。
在我們發掘牆體內和地下藏著的屍體之前,南漳手裏避邪的手段是銅鏡和青銅匕首。而當在這之後,我再也沒有見過她書包裏的銅鏡出現過。而且,南漳說她隻記得到水房的事情,對井下的事情一無所知。那麼這樣說的話,和我下井的南漳肯定已經死在井下,而且被李東抱出來藏到牆體的夾層之內。現在和我在一起的是另外一個南漳。
另外還有一種可能是,南漳一直活著,而我早已經死去。作為一個死後不甘心的亡靈,我一次次追尋和重溫著自己的死亡過程,以期找到真實死亡的原因。
我先看到了自己牆體內的屍體,然後,順著屍體追尋它的來源。於是,發現自己其實是死於井下的所謂聖地裏麵,最終,被李東為了保持聖地的純潔性而背出來,藏在牆體夾縫之內。
但這在真實的邏輯世界裏是行不通的。因為我先看自己的屍體,然後,才是自己怎樣一步步變成屍體。這種因果倒置隻能在天馬行空的鬼的世界裏才能實現。現實世界的因果關係隻能這樣:我在井下的聖地死了,然後李東把我背上來,之後,才有人發現我的屍體在牆內。而發現我屍體的這個人可以是南漳,也可以是蘇麗,還可以是任意隨便的一個人,唯一不可能的就是我自己。
我不能發現自己的屍體,除非我不是人。所以說,我很有可能已經死了,作為一個不願意相信自己已經死了,也不敢正視自己已經死了的鬼魂,在不知不覺間,不甘心地尋找著自己死亡的原因。因此,無意間陷入一個無限循環的輪回中。
而解這個套的唯一方法就是,我放棄好奇心,找借口離開這裏,離開古墓衝。我不能撇下蘇麗,盡管我不太喜歡她的為人,但經過這幾天的相處,我在慢慢改變對她的看法。其實,如我一樣生性卑微的人們都有著足以讓人著迷的閃光點,隻要我們肯用心去發現,有一雙發現美的眼睛。
是什麼讓我們對某些人嗤之以鼻,產生偏見?是一葉瞕目的魔障,是它讓我們心存偏見與好惡。
西側的房間說什麼也不能讓蘇麗再住,我和南漳把她抬到東屋我的床上。南漳靠在她旁邊也躺下來。我搬一把椅子站在床角,把身子俯在床頭守著她們兩個。模模糊糊間聽到像是蘇麗醒過來,在問怎麼會在這裏睡。南漳懶洋洋地應她兩句,她也就什麼也沒有說,又繼續睡著。
疲憊像水一樣彌漫整個房間,我頭昏沉沉的,再也不願意把眼睛睜開,隻想睡覺。
半夢半醒中,仿佛有隻金色的小狐狸從門縫裏擠進來,在我們床頭躡手躡腳地徘徊。過了一會兒,它蹲到我的身邊,左右張望了一下,輕輕地俯下身,慢慢張開嘴巴。
金色小狐狸的大嘴,突然變成一隻鮮血淋淋的骷髏,這隻骷髏麵目猙獰著狠狠地把我的脖子咬住,生生拽下一大塊的皮肉,鮮血從我脖子裏噴湧而出。
我大叫一聲跳了起來,發現自己在做噩夢。
黎明時分,外邊亮著微弱的白光。南漳不知道什麼時候已經走了。蘇麗睜著眼,驚訝地望著我,問:“我怎麼會在你的床上?”
我說:“是啊,你怎麼會睡在我床上啊?”
整個早上都頭昏腦漲,沒有一點兒情緒。我心裏一直盤算著怎麼能找個借口帶著蘇麗離開古墓衝生產隊。我們才剛來幾天,探家決不是一個說得過去的理由。
出門時我看見院外邊的空地上已經擺了一些小凳子,有幾個小孩在那兒奔跑吵鬧。蘇麗好奇地問他們這是幹什麼呢。他們用很重的方言說一會兒有社戲看。
在隊長家裏看到長生已經從公社開會回來了。長生顯出神清氣爽的樣子,也不知道在公社開了一個什麼樣的大會,他整個人興奮得像被鞭子狂抽的陀螺。
長生一邊招呼著我們吃飯,一邊說:“快點吃,今天三月三,生產隊裏有社戲看。”
“社戲?難道是縣裏名角何飛飛來唱《桐柏英雄》?我在南陽就聽過她的大名。”蘇麗也讓長生的情緒感染了,微微地有點興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