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回家(1 / 2)

我說:“南漳,我要和蘇麗回家。再也不在這兒待了。”

南漳愣了一下,盯著我,問:“那我呢?”

她無辜的樣子,好像早把自己融入到了我和蘇麗生活中間,不分彼此。我的話是對她可恥的背叛。

“你也走吧,南漳,這地方不是人待的。”蘇麗說,“生產隊裏的人對你有敵意,怕是你一出現他們就有可能報告公社,把你逮起來,遣送回原籍。如果我們走了,你的處境一定會更難。”

“可,我能去哪兒?”南漳小聲地說了一句,眼睛裏浮現出一絲淡淡的哀愁。

我猶豫一下,然後說:“那你先跟我們回南陽,等想明白了,你再說自己下一步的去向。”

南漳抬頭瞅著蘇麗,期待她的回答。蘇麗看看我,見我態度堅決的樣子,也就附和地點點頭。她也想讓南漳跟我們走。

“那好吧,我跟你們去南陽。”南漳的臉上閃過一絲不易察覺的笑容,我想看仔細時,卻已經不見了。

我突然有種不好的預感,也許南漳早已經計劃好了,就等著我們的邀請,好順理成章地跟我們走。我覺得自己掉進她早就設好的圈套裏麵,心情顯得有些沮喪。我不喜歡精明的女人,尤其還愛算計人,就更不喜歡了。

南漳古怪精靈的頭腦裏整天怎麼想的,我根本不清楚。而我在她麵前像一張白紙似的透明,由著她隨意塗畫。我簡直對南漳一無所知,她的背後還有多少我不知道的秘密,她還能給我帶來什麼匪夷所思的驚訝與震撼,我一點兒思想準備都沒有。也許在轉眼之間,她就又可能把我的人生觀給再次徹底顛覆。

她的存在,她的思維,她的言語與行為,已經超越了我作為一個正常人可能接受的範圍。南漳輕而易舉地摧毀了我十幾年建立起來的係統的科學的人生觀,以及崇高的信仰和無可挑剔的道德責任感,讓我陷入到從未有過的迷茫無助中,找不到一個有章可循的解脫的出口。

如果我離開古墓衝,一切都能回到正軌。無聊而陰森的宅院式墳墓,神秘而恐怖的塚頭,來無影去無蹤的可怕的水下怪物,近乎荒誕不經的井下經曆……我都會把它們毫不猶豫地拋在腦後,跺在腳下麵。

蘇麗、我和南漳初步商量的計劃是,由我們去跟隊長長生請假,明天早上在進入古墓衝與古驛道交叉口的小橋邊與南漳會合,然後,我們一起離開這裏。

南漳的行李基本上不用收拾,一個綠色的背包和一個軍用書包。我和蘇麗的就有些麻煩,蘇麗想把她的所有東西全帶走,再也不回來。這樣怕是不行,我們還要留些家當在這裏,表示我們沒有逃走不再回來的意思。我已經想好了,回到南陽之後,走後門托關係,調到南陽的城郊去插隊。這樣就能名正言順地離開古墓衝。

如果我們盲目地一去不再回來,被人知曉或者告發,有可能背上破壞上山下鄉的罪名,這是我們所不能承受之重。一切要做得合情合理,不動聲色。

商定好下一步的行動計劃之後,我和蘇麗回生產隊,找長生請假。經過生產隊東北麵那處孤零零的草房時,無意間我看到那個蓬頭垢麵的中年男人一動不動地立在院落裏,死死地盯著我們。蘇麗有些怕,閃身躲到我後麵。

走過他的院門時,我聽到中年男人嘴裏低低地嘟囔著聽不懂的話,好像衝我們說話。我詫異了一下,回頭看著他。中年男人的眼睛裏充滿了血紅的顏色,似乎隨時都有可能滴下血來。他依然衝著我在嘟囔,聲音大了許多,而且眼神顯得焦灼起來。

可惜我一句話也聽不懂。他的發音很像社戲裏演員的哼唱,而這種古老的失傳的語言,沒有人會懂得。中年男人見我沒有理他,隻是低著頭匆匆離去,顯然被激怒了,他突然舉起被牢牢拴住的雙手,衝我劇烈地晃動,語氣愈發加重。蘇麗讓他的樣子嚇得“哇”一聲尖叫,拔腿而逃。我隻好在後麵緊緊追著。

中年怪人的眼神,讓我覺得他像有話要跟我們說。我心裏一直有個疑問,他不像瘋子,可為什麼要被人拴在這裏呢?曾經是隊長長生的音樂老師,教授長生塤的演奏技法,長生就忍心這樣把有恩於他的人拴在這裏,過著豬狗不如的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