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時謝爾比太太站起來,說她另有約會,不能在早餐桌上相陪;她派遣了一個非常穩重的黑白混血種女仆侍候先生們用咖啡,然後離開房間。
“看來太太一點都不喜歡我這個謙恭的仆人。”黑利有點尷尬地說。
“我不習慣旁人對我的太太指手畫腳。”謝爾比先生冷冷地回答。
“別生氣,我隻不過開個玩笑而已,”說道。“有些玩笑讓人聽了不舒服。”謝爾比先生回敬道。“他媽的!我剛在契約上簽了字,他就肆無忌憚了,”
黑利嘀咕道;“從昨天起,他就給我擺起了架子。”從沒有哪位首相下台的消息引起過像湯姆的厄運在莊園黑人中間所引起的那樣普遍的情感波動。到處都有人在喋喋不休,不管是大宅子裏,還是在田間,一切都癱瘓了。大家在預測著這件事的可能的後果。伊麗莎的出走——這是開天辟地頭一遭——也是使得群情激動的重大事件。
黑山姆(他比莊園上所有黑種人的子孫還要黑出三分,故爾人們這樣稱呼他)正從各個方麵和各種意義上深深地思索這件事。他那深刻的遠見,以及他對個人利益的緊密追蹤,使得遠在華盛頓的白人愛國誌士也自歎不如。
“有倒黴蛋,就有幸運兒——這是事實。”山姆故做嚴肅地神氣說,同時把褲子往上提一提。他的背帶掉了一隻鈕扣,他就突發奇想用一枚釘子來代替,並且很為自己這一天才發明洋洋自得。
“可不是嗎,有倒黴蛋,就有幸運兒,”他重複道。“現在,湯姆下台了——當然就得有個黑人頂他的缺;我這個黑人怎麼就不行?——就是這個主意。湯姆騎著馬在莊園裏到處亂轉——靴子擦得鋥亮——口袋裏裝著通行證——一副活靈活現的樣子;除了他還有誰?山姆怎麼就不行——我倒想知道呢。”
“哎,山姆——哎,山姆!老爺讓你把比爾和傑瑞牽來呢。”安迪打斷了山姆的自言自語,說道。
“嗨,出了什麼事,小家夥?”“怎麼,你還不知道?麗西帶著孩子偷跑了。”山姆高傲地說道:“早八輩子就知道了。”“不管怎麼說,老爺吩咐你把比爾和傑瑞兩匹馬準備好;你和我跟著黑利老爺去找她。”“好哇!這回我可走運了!”山姆說。“這種情況就得山姆出馬了。這種事也隻有我山姆才行,看我怎麼抓住她,我要讓老爺瞧瞧山姆的實力!”
“啊!不過,山姆,”安迪說,“你還是小心點吧,太太可不想把她抓住,你要是真把她抓住,太太不會放過你的。”
“噢!”山姆瞪大眼睛說道。“你聽誰說的?”“今天早晨我給老爺送刮臉熱水的時候,聽她親口說的。太太吩咐我去看麗西怎麼不來給她梳妝;我告訴她麗西逃走了,她馬上站起來說,‘謝天謝地!’這可把老爺惹怒了,他說:‘太太,你說些什麼傻話呀!’可是,最後老爺還是從了太太。他們的脾氣我算搞明白了——凡事還是聽太太的好。”
山姆聽了這一席話,下意識地撓一撓他那覆蓋著卷發的頭頂。在這個腦袋瓜裏,雖說沒藏什麼深奧的智慧,倒也包容了許多各種膚色和各個國家的政客們需求大量的實用知識,也就是俗話說的“識時務者為俊傑”的道理。因此,他停下來,一麵思考這個問題,一麵把褲子又往上提一提——這是他常常借以擺脫思想困惑的方式。
“世事總是模糊不清。”他最終說道。山姆說話的語氣,仿佛是個哲學家,他把“世事”二字說得非常重,好像是他去過很多地方,所以才能得出這樣聰明的結論。
“我還以為太太會讓我們想盡一切辦法把麗西找回來呢。”山姆似有所悟地補充說。
“她本身如此,”安迪說,“不過,你這個黑鬼,這麼明顯的事,你都看不出來?太太不願意讓那個黑利老爺得到麗西的孩子,那是問題的根源。”
“喔!”山姆這一聲喟歎。“等一會兒我再把詳情告訴你,”安迪說,“我看你現在最好是先去找馬,——越快越好——我聽見太太在找你呢,你在這裏停留得太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