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湯姆的新主人及其它(1)(1 / 3)

既然我們地位卑微的主人公的命運與一群出身高貴的人的命運交織在一起,對這些人做簡要的介紹是非常必要的。

奧古斯丁·聖·克萊爾是路易斯安那州一位富有的莊園主的兒子。這個家族的曾祖父曾經居住在加拿大。該家族的兩兄弟,人品與秉性都非常相似,一個在佛蒙特州一個日益興旺發達的農場上安家立業,另一個則成為路易斯安那州富裕的莊園主。奧古斯丁的母親是法國胡格諾派教徒,在其家族移民的初期,就來到路易斯安那定居了。奧古斯丁的父母隻生了兩個男孩子。奧古斯丁繼承了母親柔弱的體格,聽從醫生的勸告,小的時候到佛蒙特大伯家調養多年,並期望那裏的清涼氣候能強壯他的身體。

他從小感情比較脆弱,帶有女性的溫柔,而男子漢的陽剛之氣略顯不足。可是,隨著年齡的增長,這種陰柔的氣質被男子漢粗獷的外貌所掩蓋住,很少有人知道他骨子裏仍然留存著那種氣質。他很有才華,但心中向往的是理想和惟美的境界。他對日常瑣碎的事務非常心煩;這當然是兩種才能鬥爭的結果。完成了大學學業之後,他心靈中燃起一股強烈而熾熱的浪漫主義情懷。他的時刻到來了——這一時刻一生中隻有一次;他的命運之星在地平線上升起——那顆星常常徒勞地升起,成為殘留記憶中的南柯一夢;他的境遇也是如此。直截了當地說,他在北方一個州認識了一位德貌兼備的姑娘,並贏得她的芳心,二人遂終成眷屬。他返回南方籌備結婚的事,恰在這時,令人意外的事件發生了。他寄給姑娘的信件被郵局寄還給他,而且姑娘的監護人還附上一張便箋,聲稱不等他收到信,那位小姐已經另有意中人了。受了這一刺激,他變得如此瘋狂。他也曾嚐試能夠像別人一樣,橫下一條心,把這件事拋到九霄雲外;可是事實證明這並不容易。由於他生性高傲,不肯放下麵子尋求對方的解釋,奧古斯丁隨即投入到時髦社會的浪潮中去。在他收到那封致命的信的半個月後,他便同有名的交際花訂了婚;婚事準備妥當之後,就把那位風姿綽約、有一雙明亮的黑眼睛和萬貫家財的大家閨秀娶進門。不用說,當時人人都向他表示祝賀。

這對新婚夫婦正在龐恰特倫湖畔一座豪華別墅裏歡度蜜月,並設宴款待親朋好友。忽然有一天,家人送過來一封信,信封上的筆跡是他永生不忘的。信傳進來的時候,他正在滿堂賓客中興趣昂然地高談闊論。一見那筆跡,他的臉色馬上變得慘白,但他依然強作鎮定,堅持結束了與坐在對麵的一位女士的談話遊戲。不一會兒,他抽身離開,獨自回到房裏拆閱信件。那信果然是她親筆寫的,詳述了她的監護人一家如何迫害她,強迫她委身於他們的兒子;她又說,很長時間沒收到過他的來信;她寫了一封又一封,直到厭倦了,開始懷疑了;又說到她如何因為心情愁苦,而麵容憔悴;以及她終於發現那個為他們設下圈套似的。信的結尾表達了希望和感激之情,也表白了忠貞不渝的愛情,這對於那個不幸的青年來說,簡直比死更痛苦。他立即提筆複信:

“來信收悉——然而,為時晚矣。我聽信了謠言。我完全絕望了。現在我已結婚,木已成舟。忘了吧,這是你我惟一的結局。”

奧古斯丁·聖·克萊爾生活中的浪漫和理想就這樣結束了,然而現實依舊是現實:這個現實就像藍色的粼粼波濤伴隨著點點白帆和槳聲、水聲以及鳴的音樂聲消逝了,剩下的隻有平塌塌、空蕩蕩、稀糊糊的泥漿——太現實了。

妻子發現奧古斯丁麵色慘白地躺在沙發上。他借口說他的偏頭痛突然發作,疼痛難忍,她便建議他聞一聞鹿角精。接連幾個星期,他的氣色和頭痛症一直沒有好轉,她想不到克萊爾先生竟如此體弱多病。奧古斯丁經常犯病,對她來說真是天大的不幸,因為他不願意陪她出去社交,新婚燕爾,做妻子的頻頻單獨外出,不能不說是一件頗為令人難堪的事。奧古斯丁為娶了這樣一個感情不敏感的女人而暗自慶幸;然而,蜜月期間那種表麵的歡樂漸漸地淡下來以後,他發現,一個從小養尊處優,被寵壞了的年輕女人,在家庭生活中很可能是一個嚴厲的主婦。瑪麗從來不懂得對別人關心和愛護,她僅有的那點感情化作強烈的和無意識的自私心;由於冷漠無情,根本不顧別人的想法,她的自私心達到了無可挽回的程度。她自幼由奴仆侍奉長大,那些人生存的目的就是學會看她的臉色行事;她從沒有想過,奴隸也有感情,也有權利。她父親隻有她這一個獨生女,因此隻要力所能及的,對她總是有求必應。進入社交界之初,她的花容月貌、多才多藝和繼承人的身份,曾引來無數男子,統統拜倒在她的石榴裙下;她相信奧古斯丁能把她娶回家乃是他的福氣。如果認為一個沒有感情的女人能在愛心交流中克己、忍讓,那就大錯特錯了。世界上再沒有什麼比一個極端自私自利的女人更苛求別人對她的愛了;她越變得冷酷無情,就越貪得無厭、錙銖必較地榨取別人的愛。因而,當聖·克萊爾不再像求婚時那樣對她關懷備至了的時候,整天哭哭啼啼、撅嘴、鬥氣,或者牢騷滿腹,吹毛求疵。聖·克萊爾性格溫和,總是喜歡息事寧人,於是便給她買禮物、對她說好話等辦法來安撫她。後來,瑪麗生了一個美麗的女兒,有一段時間,這在奧古斯丁心裏的確喚起過一點溫存的情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