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啐!”羅莎和簡一起用非常鄙夷的口吻說,“讓她滾開吧!我實在不明白,老爺又買這麼個下賤的黑鬼幹什麼!”
“去你的吧!她不見得比你黑到哪裏去,羅莎小姐,”黛娜說,她認為剛才那句話是影射她的,“你覺得自己像個白人,其實你既不是黑人,也不是白人,什麼都不是。”
奧菲莉亞小姐見這一群人裏沒有一個肯幫助那女孩洗澡、穿戴,隻好親自動手。簡也幫了點忙,不過滿臉不情願的樣子。
我們這個世界,有成千上萬的人被迫在極其惡劣的環境中存活和死去。他們的悲慘境遇,對於他們的一些同類來說,簡直不可思議。奧菲莉亞小姐意誌堅定,決心很大,英勇頑強地把每一個令人作嘔的洗浴細節都徹底完成。當然,必須要承認,她的態度並不是十分和藹,因為她的處世準則隻能達到讓她容忍的地步。當她看到孩子脊背和肩膀上的條條鞭笞的血印和斑斑傷痕的時候,她震驚了,突然有了惻隱之心。
“看哪!”簡指著那些傷痕說,“她是個多麼調皮的孩子?我們也得叫她嚐些苦頭。我真不喜歡這些小黑鬼!討厭死了!我不明白老爺為什麼把她買回來!”
那個小女孩以那種慣常低聲下氣、滿臉悲傷的神情,聽著這些評論;那對明亮的眼睛卻在偷窺吊在簡耳朵上的耳墜。最後,她穿上了一件體麵又合身的衣裳,並且把頭發剪得很短。這時奧菲莉亞小姐才滿意地說,她的樣子看起來文明多了。同時,一套培養她的計劃正在奧菲莉亞小姐腦海裏醞釀。
奧菲莉亞小姐在那孩子麵前坐定,開始了對她的訊問。
“多大啦,托普西?”“不知道,小姐。”那小女孩咧嘴笑著答道。
“難道沒人告訴你,你多大嗎?你媽媽是誰?”“我從來就沒有媽媽。”那小姑娘答道,又咧嘴一笑。“從來就沒有媽媽?什麼意思?那你在哪兒出生的?”
“從來沒有出生過。”托普西執拗地回答,又咧開嘴笑一笑,要是奧菲莉亞小姐有點神經錯亂的話,她肯定會想像這個小女孩是從鬼城裏抓來的一個小妖精。可是奧菲莉亞小姐並沒有神經錯亂,她思維正常,頭腦清楚;接著,她用比較嚴厲的口吻說道——“不許你這樣回答我的問題。告訴我你在哪裏出生,你的爸爸媽媽是誰。”
“從沒出生過,”這次那小家夥加重了語氣重複道,“從沒有爸爸,也從沒有媽媽。我和一大群孩子都是一個拍賣商養大的。照顧我們的是蘇大媽。”
那孩子說的確實是實話,簡撲哧一笑,說道——“小姐,這種事多得很呢。拍賣商在他們小的時候,用很便宜的價錢把他們買回家,養大以後再送到奴隸市場上。”
“你跟你的主人和主母生活了多久?”“不知道,小姐。”“小姐,這些下賤的黑人他們根本說不清,他們根本沒有時間概念,”簡說,“他們不知道一年是多少天,他們連自己的歲數都不知道。”
“你聽說過上帝嗎,托普西?”那孩子依舊不知道,但照樣咧嘴一笑。“你知道你是誰造的嗎?”“誰也沒造我。”那孩子咯咯笑了一聲答道。她好像覺得這個問題很有趣,眨一眨眼睛,補充說:
“我想我是自己長出來的,誰也沒造我。”“你會做針線嗎?”奧菲莉亞小姐心裏盤算,還是問幾個具體問題為好。“不會,小姐。”“那你會幹什麼?”
“擔水,擦刀叉,洗盤子,侍候人。”“你的主人對你好嗎?”“還行。”小女孩回答,一麵瞥了奧菲莉亞小姐一眼。奧菲莉亞小姐覺得這段對話還算令人滿意就站了起來;聖·克萊爾正站在她椅子背後。“你麵前是一片未開墾的處女地,姐姐將你的思想種植下去吧,而且不需要拔掉太多的東西。奧菲莉亞小姐的教育觀點同她的其它觀點一樣,是一成不變的。一個世紀前,這種觀點曾在新英格蘭盛行,至今在不通鐵路的閉塞的地區依然保存著。這種觀點大致可用幾句話概括:大人講話的時候,小孩子要用心聽;要教會他們教義問答,閱讀和縫紉;孩子說謊話,就拿鞭子抽。當然,在教育觀點層出不窮的今天,這種觀點必然落後,但是在這種觀點的統治下,我們的老祖母曾教育出一批十分優秀的人。恐怕這是一個無可厚非的事實,我們當中有許多人仍然記憶猶新,而且可以作證。不管怎麼說吧,反正奧菲莉亞小姐不知道還能用什麼別的方法去教育她;於是她便投入了全部精力,兢兢業業地教化起那個野蠻的孩子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