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湯姆,你似乎認為上帝需要世人為他做很多事。”聖·克萊爾說。“我們為上帝的子民做事,就是為上帝做事。”湯姆說。
“很好的神學理論,湯姆;我敢打賭,比B 博士的布道強多了。”聖·克萊爾說。
家裏來了客人,他們之間的談話就此中斷。瑪麗對伊娃之死,感到十分悲傷。她這種女人,慣於在她苦惱的時候,也得讓別人陪著她苦惱。因此她那些貼身仆人都倍加悼念已逝的小主人。伊娃生前,一遇到她那位專橫跋扈、自私自利的母親對下人提出苛求時,便親自出麵做護身符,以討人喜的態度委婉地代她們求情。
奧菲莉亞小姐也很悲傷,不過,在她那顆誠實善良的心裏,悲傷結出的是永恒的果實。她比以往更加慈祥,和藹;她一如既往,兢兢業業履行每一項職責,但自我反思好像在她身上起了作用,她比以前更沉穩精幹了。她更加費心費力教育托普西——主要教她讀《聖經》。托普西偶爾觸碰到她,她也不再躲躲閃閃,或者表現出難以抑製的厭惡,因為她再也不覺得厭惡。托普西沒有立馬變成聖人;但伊娃的生與死確實給她帶來了深刻的影響。原先那種麻木不仁的冷漠態度不見了,她現在有了情感,有了理想,有了心願,正在努力向善。盡管這種努力時斷時續,難以持之以恒,但過一段時間她總能重新開始。
奧菲莉亞小姐派人來叫托普西,她慌慌張張往懷裏揣了一件東西,拔腿就走。
“你剛才在做什麼,你這個搗蛋鬼?你在偷東西,錯不了。”羅莎一把抓住托普西的手,厲聲說。她是尊奧菲莉亞小姐之命前來喚托普西的。
“你走開,羅莎小姐,”托普西從她手中掙脫,說道,“這不關你的事!”
“你還嘴硬!”羅莎說。“我親眼看見你偷東西——我知道你在搗什麼鬼。”羅莎一手抓住她的胳膊,另一隻手粗魯地伸進托普西懷裏去摸。托普西被激怒了,為了維護她認為屬於自己的權利,勇敢地與羅莎廝打起來。這場戰鬥的喧鬧和混亂驚動了奧菲莉亞小姐和聖·克萊爾先生,他們立刻趕到現場。“她偷東西!”羅莎說。“我沒偷!”托普西傷心得痛哭著說。
“不管是什麼,拿來我看!”奧菲莉亞小姐堅決地說。托普西遲疑了片刻,但是,聽到第二聲命令,她從懷中拿出一個用舊襪統包著的小包。奧菲莉亞小姐將那個小包打開。隻見裏麵有一個小本子,那是伊娃送給托普西的,小本子上抄錄的是一段段《聖經》上的經文,按日期順序排列,每日一段;另外一個紙包中有一綹頭發,那是在那個難忘的日子裏伊娃臨終訣別時送給她的紀念品。
聖·克萊爾見了這兩樣東西,不禁感慨萬分。那小本子是用從喪服上撕下來的黑紗包裹著的。
“你為什麼用這個包小本子呢?”聖·克萊爾拿起黑紗說。
“因為,因為,因為那是伊娃小姐送我的。啊,求求你,別拿走啊!”她說,癱軟在地上,用圍裙捂住臉,大哭起來。
那番景象又可憐,又可笑——長統襪,黑紗,小本子,柔美的頭發,還有托普西傷心欲絕的樣子。聖·克萊爾笑了,但他眼中含淚,說道——“好了,好了,別哭啦;這些東西都還給你!”他把那些東西裹在一起,放到托普西腿上,然後拉著奧菲莉亞小姐進了客廳。“我看你完全可以把那個小東西教育成材,”他用拇指從肩膀上朝後指一指說。“凡是有憐憫之心的人,都能變成好人。你必須在她身上下點功夫。”
“那孩子進步很大,”奧菲莉亞小姐說。“我對她期望很大。不過,奧古斯丁,”她說著,一隻手放到他的胳膊上,“我想問清楚,這孩子到底算誰的?——是你的,還是我的?”
“怎麼,我不是把她送給你了麼。”奧古斯丁說。“但沒有法律依據。我要她合法地成為我的人。”奧菲莉亞小姐說。“啊喲!姐姐,”奧古斯丁說。“廢奴派的人會怎麼想呢?你如果成了一個奴隸主,他們準會因為這種倒退的行為絕食一天的!”
“胡說八道!我要她成為我的人,這樣我就有權利把她帶到北方去,還她自由,我所做的努力才不至於白費。”
“哦,姐姐,多可怕的‘惡有善報’!我可不同意。”“我不是跟你開玩笑,我是要你理智地思考,”奧菲莉亞小姐說。“如果不把這個孩子救出奴隸製的火坑,即使你努力使她成為一個基督徒,那也是枉然。你若真心誠意把她送給我,那就請你寫一張饋贈的證書或是一張合法的證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