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後,那個該死的壞蛋就來了!他來收財產。他對我說,他把我和孩子都買下了,而且把契約拿給我看。我當著上帝的麵痛罵他,說就算死也不跟他。”
“‘你隨便,’他說,‘不過,你要是不通達理,我就要把兩個孩子賣掉,讓你此生都見不到他們。’他說,自從他與我初次相見,就存心把我弄到手;他引誘亨利下水,讓他欠下一身債,目的就是逼迫他心甘情願地賣掉我。還說亨利和那個女人也是他撮合在一起的。他說既然花了這麼大力氣,他堅決不會因為我耍點脾氣,流幾滴眼淚或玩點其它的招數就善罷甘休。”
“我隻好屈服,因為我受他限製。我的孩子在他手裏,我稍一反抗,他就會把孩子賣掉。所以,他把我治得服服帖帖。”
“他對孩子蠻橫粗暴。愛麗絲膽小怕事,可是小亨利與他父親一樣膽壯氣盛,從不向任何人屈服。他總是找亨利的麻煩,和他吵架,我每天都提心吊膽。可是,一切都無濟於事。他還是把孩子賣掉了。一日,他帶我去兜風,回到家裏,孩子們沒影了。他告訴我他把孩子賣了,並且把賣孩子得的錢拿給我。那是孩子的血肉換來的錢啊!就在這時,我心裏的一切善念都化為烏有。我大喊大叫,破口大罵,詛咒人,也詛咒上帝。那一陣子,他真似乎有點怕我。但他並沒有就此罷休。他對我說,孩子是賣了,能否再見上一麵,這得全靠他了;還說,我如果不安生,孩子們就要因此而遭殃。他逼迫我屈服了,就像這樣又過了一個兩禮拜。有一天我到外麵散步,路過鞭笞站,看見一群人圍在門口,裏麵傳出孩子的哭聲——忽然,我的亨利從兩個人手裏掙脫出來,哭喊著奔到我前麵,抓住我的裙擺。那兩個人邊罵邊追上來,其中一個——他那副嘴臉我此生難忘——說他逃不掉,必須跟他回鞭笞站,要好好教訓他一頓。我苦苦請求,他們隻是冷笑;可憐的孩子哭喊著,看著我的臉,緊緊抓住我的衣服。那幾個人把他拉走的時候,我的裙子都給扯掉了半截。孩子哭喊著,‘媽媽,媽媽!’被他們拉走了。旁邊站著一個人,看樣子好像可憐我。我哀求他,隻要他能出麵管一管,我願意把身上的錢全給他。他搖著頭說,這孩子自從買來以後一直傲慢無禮,不聽吩咐,非得狠狠治一治他,叫他再也不敢抗命。我轉身就跑,一路上孩子的哭聲在我耳邊回蕩著。我上氣不接下氣跑回家,跑入客廳,找到巴特勒。他哈哈大笑,說那孩子是自作自受,必須有人懲治他,而且越早越好。他還說,‘我早想到了!’”
“這時候我好像覺得腦袋裏啪地一聲有什麼東西迸裂了。我覺得,天旋地轉。我記得看見桌子上有一把獵刀;我記得我抓起獵刀向他扔過去;後來眼前漆黑一片,我失去感覺——一直過了好幾天。”
“我醒來之後,發現躺在一間漂亮的房間裏,但不是我自己的房間。一個黑人老婦人在照顧我,有醫生給我看病,任何人都對我照顧的很周到。過了一陣子我才發現,原來巴特勒跑了,把我扔在這裏等著出賣。他們之所以對我如此好,原因就在這裏。”
“我真渴望從此一病不起;但事與願違,高燒退了,我一天天好起來,最終可以下床。然後,每天他們讓我穿戴得整齊,接待那些光臨的紳士們;他們站在那裏抽著雪茄,品頭論足,討價還價。我始終板著麵孔,默不作聲,因此沒人想買我。他們要挾說,如果我再不裝出高興的樣子,隨和一點,就拿鞭子打我。終於在某一天,來了個叫斯圖亞特的人。他好像很可憐我,他發現我心情沉重,就多次單獨與我見麵,勸說我告訴他實情。最後他把我買下來,而且答應要竭力尋找孩子,把他們贖回來。他找到我的小亨利呆過的那家餐廳,人家告訴他爭利已經被賣到珍珠河上遊一個莊園上去了。從那以後我就再也沒聽到過我的亨利的消息。他找到我女兒的下落,一個老婦人收養了她。他想出大價錢把她贖回來,但是對方堅決不肯。巴特勒得知斯圖亞特要為我買下那個女孩,就捎話給我說我永遠別想得到她。斯圖亞特上尉對我非常好,他有一個漂亮的莊園,於是就把我帶到那裏去居住。不到一年,我生了一個兒子。唉,那孩子啊!我那麼愛他呀!那個小東西多麼像我可悲的小亨利啊!但是,我早已拿定了主意;是的,拿定了主意。我決不讓我的孩子長大成人。在那小家夥兩周大的時候,我把他抱在懷裏,吻他,趴在他身上哭泣;然後我給他喂了鴉片,緊緊抱住他,直到他長睡過去。可憐的孩子,除了死,我還能給他什麼更好的東西呢?之後,霍亂流行,斯圖亞特上尉病死了;每個想活下來的人都死了——我活了下來!然後我被賣了,幾經易手,人老珠黃,染上重病;最終這個家夥買下我,我就這樣到了這個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