玫瑰色的曙光靜靜地射入客廳。啊,新的一天誕生之際是多麼清新壯麗,好像對麻木不仁的人說,“看哪!你的機會又多了一天!努力追求不朽的光芒吧!”無論使用哪種語言和講哪種話的人都能聽懂這個聲音;但是膽大包天的惡人聽不見。他一覺醒來,就發誓詛咒,罵罵咧咧。那流光溢彩的奇觀對他有何意義呢?那神聖的晨星(上帝的兒子曾把它奉為自己的神聖標誌)對他又有什麼意義呢?他像個畜生,對此視而不見,跌跌撞撞走向前,倒了一杯白蘭地,一口氣喝下一半。
“這一晚上真嚇人呀!”他對剛進門的凱茜說。“你這樣的夜晚會愈來愈多。”她不冷不熱地答道。“這話什麼意思,你這賤人?”“過不了幾日,你自然會明白,”凱茜用同樣的語調回答。“我說,賽門,我給你個建議。”“什麼破建議!”“我的建議是,”凱茜一邊收拾著屋子裏的東西,一邊堅定地說。“你放掉湯姆吧。”“這與你無關?”
“與我無關?當然,這事根本與我無關。如果你願意花一千二百美元買個黑奴,隻是為了出口氣,就在農忙季節把他弄死,那關我什麼事。能為他做的,我都已經做了。”
“什麼?誰要你幹預我的事?這關你什麼事?”
“當然與我毫不相幹。我有好幾次照看你的奴隸,讓他們活下來,給你省下了幾千美元——你就是這樣來回報我。要是新棉花上市時你的收成不如人家,你跟人家打的賭,真的不會輸給人家?湯普森就會在你麵前趾高氣揚,不是嗎?你又不能像個貴婦人那樣大方地還上你的欠款,是不是?我等著瞧你丟人現眼呢!”
勒格裏也像其他莊園主,有一個野心,那便是在每個季節都能大豐收。近幾日他在鎮子上為這季節的棉花收成跟別人打了賭。因此,凱茜用女人的心計,幾句話就觸到了他的痛處。
“好,我就暫且放過他,”勒格裏說,“不過,他必須向我求饒,並且保證以後老實一點。”
“恐怕他無法辦到。”凱茜說。“辦不到,呃?”“他絕不會這樣做。”凱茜說。
“我倒想知道他為什麼不會,夫人。”勒格裏用輕視的語氣說。
“因為他做的正確,他知道自己做的正確,他就不會認錯。”
“不管他怎麼想?我愛聽什麼,黑鬼就得說什麼,否則——”
“如果,在農忙季節不允許他下地,你就會輸掉在棉花收成上跟人家打的賭。”
“他會屈服的,他一定會;我還不了解黑奴?今天早上他就會像狗一樣請求饒恕。”
“他不會,賽門,你不清楚他這種人。你可以把他剁成肉餡,但是要他求饒那是絕不可能的。”
“咱們走走看。他在哪裏?”勒格裏說著就朝外走去。“在軋棉花的那座房屋的一間破屋裏。”勒格裏跟凱茜說話盡管硬氣,但出門的時候心裏也有點懷疑。
莊嚴的曙光,聖潔的星輝,從湯姆那間破屋子裏粗陋的窗戶上射進來;同時,這樣莊重的話語好像也同星光一齊落下:“吾乃大衛之根和後代,吾乃明亮的星辰。”凱茜那些閃爍其詞的告誡和暗示非但沒有讓湯姆氣餒,相反,他倒像得到神明的啟示一樣,精神更加抖擻起來。他知道天空出現光輝的時候,他的死期就快臨近了。他想到他經常向往的那個奇妙的世界:那彩虹中巨大的白色寶座;那一群群天使,她們的歌聲如海潮;還有冠冕、棕櫚和豎琴;這一切都將在日落之前展現在他的麵前。至此,他不由自主地心潮澎湃。於是,當他聽到他的迫害者向他走來的時候,他毫無恐懼。
“喂,夥計,”勒格裏踹了他一腳,說道,“你覺得這滋味舒服嗎?我不是跟你說過要給你點顏色瞧瞧嗎?那頓揍很舒服,是這樣的,湯姆?你的脾氣沒有昨晚那麼大了吧?你也不會向我這個可憐的罪人布道了,是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