電燈閃爍了幾秒鍾,在幾次明滅之間,簡發送了猶如浪頭的一則情感信息,強烈得讓我不得不扶住牆壁。簡醒了,有了知覺,在這幾秒鍾內,我看見了她認為她看見的東西:房間裏還有別人和她在一起,這個人和她長相相同,用雙手撫摸著簡的麵頰,對她微笑。燈光閃爍,她和我最後一次見到她的時候一模一樣。燈光再次閃爍,完全亮起,幻影消失了。

簡抽搐起來。我走過去,她的眼睛睜著,直勾勾地看著我。我接通她的腦伴,她還有知覺,但已經在昏迷邊緣了。

“喂,”我握住她的手,輕聲說,“你中彈了,簡。你還活著,但我得把你放進維生艙,直到送進醫院為止。你救過我,還記得嗎?所以咱們扯平了。堅持住,好嗎?”

簡握緊我的手,但沒有什麼力道,像是要讓我仔細聽她說。“我看見她了,”她耳語道,“我看見凱西了。她對我說話。”

“她說什麼?”我問。

“她說,”簡說,精神有些渙散,但很快又恢複了神智,“她說我該和你去種地。”

“你怎麼回答?”我問。

“我說好啊。”簡說。

“好。”我說。

“好。”簡說完又昏了過去,腦伴送出不規則的大腦活動信號。

我抱起她,盡量輕柔地放進維生艙。我吻了她一下,啟動維生艙,艙門封閉,嗡嗡地開始運轉。簡的神經和生理讀數很快降低到極點。可以走了。我低頭看著輪子,推著維生艙繞過幾分鍾前絆倒我的勒雷伊人屍體,發現有個存儲模塊戳出了勒雷伊人的腹袋。

指揮中心再次中彈,左右晃動。應該逃命的我卻彎下腰,抓起存儲模塊,走到訪問接口前,把模塊插了上去。顯示器亮起來,出現勒雷伊語的文件列表。我打開一個文件,是張示意圖。關掉,換個文件打開,還是示意圖。我返回最初列表,在圖形界麵上尋找頂層目錄的入口。找到了,打開,我讓傻逼翻譯眼前的文字。

出現在我眼前的是康蘇追蹤係統的用戶手冊。示意圖、操作說明、技術設置、故障修複程序。全都在這兒了。除了係統本身,這就是最好的戰利品。

又一顆炮彈擊中指揮中心的側麵,我被掀翻在地,醫務室裏彈片橫飛。一塊金屬刺穿了我麵前的顯示屏,另一塊打穿了追蹤係統本身。它不再嗡嗡哼唱,而是發出被掐住脖子的窒息聲。我抓起存儲模塊,從訪問接口上拔下來,攥住維生艙的把手,拔腿就跑。剛跑到勉強算是安全的地方,最後一顆炮彈打穿指揮中心,整個建築物被炸塌了。

麵前的勒雷伊人正在撤退,追蹤站不再是戰略重點。天空中的幾十個黑點是正在著陸的交通艇,裏麵裝滿了急於奪回珊瑚星的防衛軍士兵。我很高興讓他們接手,此刻我隻想盡快離開這裏。

科裏克少校在不遠處和幾個參謀交流意見,他示意我過去。我推著簡走向他。他低頭看看她,然後抬頭看著我。

“據說你扛著薩根跑了大半公裏,又在勒雷伊人開始炮擊的時候衝進指揮中心,”科裏克說,“記得有誰說過我們瘋狂得不可救藥來著。”

“我並不瘋狂,長官,”我說,“我擁有校準得相當精確的風險觀。”

“她怎麼樣?”科裏克朝簡點點頭。

“已經穩定了,”我說,“但頭部傷得很重。必須盡快送進醫療艙。”

科裏克朝一艘正在登陸的交通艇點點頭。“第一艘交通艇,”他說,“你們都給我上去。”

“謝謝你,長官。”我說。

“謝謝你,佩裏,”科裏克說,“薩根是我最優秀的軍官之一。謝謝你救了他。唉,要是你連追蹤係統也一並救下,那我今天可就真是過節了。辛辛苦苦保衛這該死的追蹤站,結果全他媽泡湯了。”

“至於這個嘛,長官,”我說著拿起了存儲模塊,“有個東西估計你會感興趣。”

科裏克瞪著存儲模塊,然後目光灼灼地看著我。“槍打出頭鳥,上尉。”他說。

“呃,長官,應該不會吧,”我說,“再說我是中尉。”

“走著瞧,咱們走著瞧。”科裏克說。

簡登上了第一艘回去的交通艇。我卻被耽擱了好久。

18

我榮升上尉,但沒再見過簡。

兩者相比,榮升上尉比較戲劇化。背著簡在戰場上狂奔幾百米,然後冒著炮火把她放進維生艙,這已經足夠讓我在官方報告裏露臉了。而我同時還繳獲了康蘇追蹤係統的技術示意圖,按照科裏克少校私下裏所說的,這似乎有點過分了。說得我好像有的選似的。我在第二次珊瑚星戰役中的表現讓我又得了幾枚勳章,升遷接踵而至。若是有誰注意到我一個月就從下士升到了上尉,他們肯定也沒多聲張。唉,我也一樣。總而言之,事後幾個月始終有人請我喝酒。當然啦,殖民防衛軍的士兵喝酒不要錢。收到這份心意我就很知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