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師傅”這個詞,莉莉絲從來沒有對托爾說過。
和許多女性冒險者一樣,莉莉絲沒有大多數封印世界居民所擁有現實中的軍部背景。一個Parasite,特別還是一個女性Parasite,可以想象莉莉絲初來到封印世界的生活是多麼的艱難。
然後,在最困難痛苦的時刻,她遇到了托爾。
一個同時承擔著父親,老師,朋友,家人等等角色的老男人就此進入了莉莉絲的生活。
莉莉絲沒有用言語表達過一次自己對托爾的感恩與感謝之情,她習慣用行動代替嘴皮。而且她一直認為就算自己有一天會那麼說,也一定不會回師傅這個詞,因為這太生分,太嚴肅。
沒想到,等她看著木頭拚命抑製住顫抖的嘴唇開口時,吐出的卻是這個詞。
直到這一刻,莉莉絲才明白那位對自己一直嚴謹嚴肅體貼包容的大叔在自己心中的真正的地位,遠不是寵溺的長輩或者友好的親人那麼簡單。
隻是,對方已經沒有機會聽到了。
西門早已知趣的離開,安靜的房間裏,空氣似乎也因為莉莉絲那僵硬的語氣而顯得有些沉重。
木頭能感覺對方陷入了一種奇怪的狀態,簡單來說就好像明明心理不那麼堅強的人遭逢大變後不斷的強迫自己堅強冷靜,最後進入了一種整個人看似平靜實則麻痹混亂掉的糟糕情緒之中。
這個世界上除了極度脆弱和堅強的少數人之外,更多的還是普通的生靈,很多時候,強忍悲傷的效果其實並比不上大哭一場。
盡管語序有些混亂,部分內容還反複說上了好幾遍,但木頭終於還是耐著性子聽完了莉莉絲關於事情的敘述。不是木頭理解能力超強,而是莉莉絲所知道的細節本來就少的可憐。
幾近完工的兩把武器,莉莉絲出門之前兩人放鬆的對方,酒館帶回的慶祝酒菜,蒸汽繚繞的工作室地上的血跡,已經屍體胸口上十字形的貫穿傷口。
雖然雜亂,但剔除掉無用的細枝末節後總算還是可以讓人從中獲得一些有價值的東西。
托爾提到過兩件兵器隻差最後簡單的冷卻和打磨便可以完成,而從工作室裏滿滿的蒸汽來看,顯然老托爾在死前已經結束了最後的工作。
木頭那把兵器因為欠缺他們手上最後的材料所以不能算是玩正品,但已經被莉莉絲隨身帶來了水之都,不過另一件兵器則下落不明。雖然莉莉絲沒來得及見到老托爾的另一件作品的真容,但木頭相信,它應該就是那件最後在它的創造者身上留下恐怖十字傷口的凶器。
這樣看起來,那名凶手似乎很清楚托爾工作完工的時間。或許說不定,那件臨時被托爾加入工作列表裏的神秘兵器的買主,本身也和這次的事件有關係?
不過說到底,這些其實都不是最重要的,目前真正關鍵的問題是:
“對方是怎麼在城鎮裏,甚至是其他冒險者的私人房屋裏殺人的?”
當然木頭這麼問的時候,莉莉絲連猶豫都沒有猶豫,僅僅隻是有些低落的搖了搖頭。不僅是對方,她自己也想過這個讓所有人費解的問題,可依舊沒有答案。
“其他的事不要著急,我會幫忙的。注意身體,不好好休息的話你等不到報仇自己就會垮掉的。”看著幾乎對自己身體麻木掉的莉莉絲,木頭忍不住勸慰道。“我的事情先不管,明天我陪你回派瑞戴斯一趟吧,這第一束花,一定要你來送才行。”
似乎被第一束花刺激到了,莉莉絲終於點了點頭。看到對方總算還沒有徹底封閉期自己,木頭也是送了口氣,又小心的安慰了幾句之後才退出了房間。
天還沒亮,一個高大修長的身影就離開了水之都的旅館,服務員那因沒睡醒而有些迷糊的雙眼裏,依稀還能看到對方的手中似乎提著一個大大的籠子,隻是不知道裏麵裝了什麼。
“真是奇怪的家夥……”嘀咕了一句後,被打擾了清夢的家夥再次把腦袋埋進了交疊的雙臂中。
縱使悲傷,一切事都無法停止,所有人總不能止步。
這就是封印世界殘酷又公平的法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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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著天邊逐漸從金黃變為赤紅色的夕陽,木頭一時之間有些出神。
上次來這裏似乎是深夜,現在仔細看起來木頭才發現,靜謐的教堂,隨風搖曳的草叢,沙沙作響的零星樹木,高大碑影切割下明暗相見的地麵,最後還有那頭頂上被金黃色的落日餘暉襯托的無比聖潔的十字陰影。
“真是諷刺啊……如此美麗的地方,竟然是這裏……”看著依舊躲在陰影裏的那個人影,木頭輕輕歎了口氣。
已經快一個小時了,莉莉絲依舊沒有勇氣放下手中的那把潔白的花束,好像一旦她真的將鮮花放到眼前巨大碑石麵前的地上,那個大叔就真的會消失了一樣。
派瑞戴斯教堂後的黑血碑,從來都不是一個經常有人路過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