史應、魏能此番踹知了實地,是長是短,來稟明了謝廉使。廉使道:“你們果是能幹。既是這等了,外邊不可走漏一毫風信。但等那姓紀的來到省城,即忙密報我知道,自有道理。”兩人稟了出來,自在外邊等候紀老三來省。
看看殘年將盡,紀老三果然來買年貨,特到史家、魏家拜望。兩人住處差不多遠,接著紀老三,歡天喜地道:“好風吹得貴客到此。”史應叫魏能偎伴了他,道:“魏三哥且陪著紀二哥坐一坐,小弟市上走一走,看中吃的東西,尋些來家請二哥。”魏能道:“是,是。快來則個。”史應就叫了一個小廝,拿了個籃兒,帶著幾百錢往市上去了。一麵買了些魚肉果品之類,先打發小廝歸家整治,一麵走進按察司衙門裏頭去,密稟與廉使知道。廉使分付史應先回家去伴住他,不可放走了。隨即差兩個公人,寫個朱筆票與他道:“立拘新都楊宦家人紀三麵審,毋遲時刻。”公人齎了小票,一徑到史應家裏來。
史應先到家裏,整治酒肴,正與紀老三接風。吃到興頭上,聽得外邊敲門響。史應叫小廝開了門,隻見兩個公人跑將進來。對史、魏兩人唱了喏,卻不認得紀老三,問道:
“這位可是楊管家麼?”史、魏兩人會了意,說道:“正是楊家紀大叔。”公人也拱一拱手,說道:“敝司主要請管家相見。”紀老三吃一驚道:“有何事要見我,莫非錯了?”公人道:“不錯,見有小票在此。”便拿出朱筆的小票來看。史應、魏能假意吃驚道:“古怪!這是怎麼起的?”公人道:“老爺要問楊鄉宦家中事體,一向分付道:
‘但有管家到省,即忙緝報。’方才見史官人市上買東西,說道請楊家的紀管家,不知那個多嘴的稟知了老爺,故此特著我每到來相請。”紀老三呆了一晌,道:“沒事喚我怎的?我須不曾犯事!”公人道:“誰知犯不犯,見了老爺便知端的。”史、魏兩人道:“二哥自身沒甚事,便去見見不妨。”紀老三道:“決然為我們家裏的老頭兒,再無別事。”
史、魏兩人道:“倘若問著家中事體,隻是從直說了,料不吃虧的。既然兩位牌頭到此,且請便席略坐一坐,吃三杯了去何如?”公人道:“多謝厚情。隻是老爺立等回話的公事,從容不得。”史應不由他分說,拿起大觥,每人灌了幾觥,吃了些案酒。公人又催起身,史應道:“我便陪著二哥到衙門裏去去,魏三哥在家再收拾好了東西,燙熱了酒,等見見官來盡興。”紀老三道:“小弟衙門裏不熟,史大哥肯同走走,足見幫襯。”
紀老三沒處躲閃,隻得跟了兩個公人到按察司裏來。傳梆稟知謝廉使,廉使不升堂,竟叫進私衙裏來。廉使問道:“你是新都楊僉事的家人麼?”紀老三道:“小的是。”廉使道:“你家主做的歹事,你可知道詳細麼?”紀老三道:
“小的家主果然有一兩件不守分勾當。隻是小的主仆之分,不敢明言。”廉使道:“你從直說了,我饒你打。若有一毫隱蔽,我就用夾棍了。”紀老三道:“老爺要問那一件?小的好說。家主所做的事非一,叫小的何處說起?眉批:足見家主矣。”廉使冷笑道:“這也說的是。”案上番那狀詞,再看一看,便問道:“你隻說那雲南張貢生主仆五命,今在何處?”紀老三道:“這個不該是小的說的,家主這件事,其實有些虧天理。”廉使道:“你且慢慢說來。”紀老三便把從頭如何來討銀,如何留他吃酒,如何殺死了埋在紅花地裏,說了個備細。謝廉使寫了口詞道:“你這人倒老實,我不難為你。權發監中,待提到了正犯就放。”當下把紀老三發下監中。史應、魏能倒也為日前相處分上,照管他一應事體,叫監中不要難為他,不在話下。
謝廉使審得真情,即發憲牌一張,就差史應、魏能兩人齎到新都縣,著落知縣身上,要僉事楊某正身,係連殺五命公事,如不擒獲,即以知縣代解。又發牌捕衙,在紅花場起屍。兩人領命,到得縣裏,已是除夜那一日了。新都知縣接了來文,又見兩承差口稟緊急,嚇得兩手無措,忖道:“今日是年晚,此老必定在家,須乘此時調兵圍住,出其不意,方無走失。”即忙喚兵房僉牌出去,調取一衛兵來,有三百餘人,知縣自領了,把楊家圍得鐵桶也似。
其時楊僉事正在家飲團年酒,日色未晚,早把大門重重關閉了,自與群妾內宴,歌的歌,舞的舞。內中一妾唱一隻《黃鶯兒》道:
積雨釀春寒,見繁花樹樹殘。泥塗滿眼登臨倦,江流幾灣,雲山幾盤,天涯極目空腸斷。寄書難,無情征雁,飛不到滇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