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子道:“隻有這個王惠。”許公便叫王惠,問道:“你小主說你家主死時,銀兩甚多,今在那裏了?”王惠道:“前日著落銀兩,多是大主人王爵親手搬弄。後來隻剩得這些上車,小人當時疑心,就問緣故。主人說:‘我有妙法藏了,但到家中,自然有銀。’今可惜主人被殺,就沒處問了。小人其實不曉得。”許公道:“你莫不有甚欺心藏匿之弊麼?”
王惠道:“小人孤身在此,途路上那裏是藏匿得的所在?況且下在張善店中時,主人還在,止有得此行李與棺木,是店家及推車人、公差李彪眾目所見的,小人那裏存得私?”許公道:“前日王祿下棺時,你在麵前麼?”王惠道:“大主人道是日辰有犯,不許看見。”許公笑一笑道:“這不幹你事,銀子自在一處。”取一張紙來,不知寫上些甚麼,叫門子封好了,上麵用顆印印著,付與二子道:“銀子在這裏頭,但到家時開看,即有取銀之處了。不可在此擔擱,又生出事端來。”
二子不敢再說,領了出來。回到張善店中,看見兩個靈柩,一齊哭拜了一番。哭罷,取了院批的領狀,到州中庫裏領這兩項銀子。州官原是同鄉,周全其事,衙門人不敢勒掯眉批:州官不想染指便是大幸,一些不少,如數領了。到店中將二十兩謝了張善一向停柩,且累他吃了官司。就央他寫雇誠實車戶,車運兩柩回家。明日置辦一祭,奠了兩柩,祭物多與了店家與車腳夫,隨即起柩而行。不則一日,到了家中。舉家號咷,出來接著:
雄糾糾兩人次第去,四方方兩柩一齊來。
一般喪命多因色,萬裏亡軀隻為財。
此時王爵、王祿的父母俱在堂,連祖公公歲貢知縣也還康健,聞得兩個小官人各接著父親棺柩回來,大家哭得不耐煩,慢慢說著彼中事體,致死根由,及許公判斷許多緣故。
合家多感戴許公問得明白,不然幾乎一命也沒人償了。其父問起餘銀,一皋、一夔道:“因是餘銀不見,稟告許公,許公發得有單。今既到家,可拆開來看了。”遂將前日所領印信小封,一齊拆開看時,上麵寫道:“銀數既多,非仆人可匿。爾父雲藏之甚秘,必在棺中。若慮開棺礙法,執此為照。”看罷,王惠道:“當時不許我每看二官人下棺,後來蓋好了,就不見了許多銀子,想許爺之言,必然明見。”其父道:“既給了執照,況有我為父的在,開棺不妨。”即叫王惠取器械來,輕輕將王祿靈柩撬開,隻見身屍之傍,周圍多是白物。王惠叫道:“好個許爺!若是別個昏官,連王惠也造化低了!”一皋、一夔大家動手,盡數取了出來,眼同一兌,足足有三千五百兩。內有一千,另是一包,上寫道“還父母原銀”,餘包多寫“一皋、一夔均分”眉批:此老正是在得之侯
合家看見了這個光景,思量他們在外死的苦惱,一齊慟哭不禁,仍把棺木蓋好了,銀子依言分訖。那個老知縣相公見說著察院給了執照,開棺見銀之事,討枝香來點了,望空叩頭道:“虧得許公神明,仇既得報,銀又得歸。願他福祿無疆,子孫受享。”舉家頂戴不盡。可見世間刑獄之事,許多隱昧之情,一些造次不得的。有詩為證:
世間經目未為真,疑似由來易枉人。
寄語刑官須仔細,獄中盡有負冤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