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躲在岩石後窺視著,心裏一陣絞痛,視線酸楚無力,卻始終粘在那兩個扭曲的人體上。這時她踮起腳尖,好像嚐試一種新的舞蹈動作。那男人向她壓過來,她向後仰,像是要下腰。那家夥一隻手摟著她,另一隻手騰出來撩起了她的裙子,亮出兩條演員特有的健壯、修長、白淨的大腿。月色在那兩條大腿上淋漓盡致地淌著。那是他無數次珍愛地撫摸過的大腿啊!她扭擺著,嘴裏唔唔地呻喚,當那男人的手發動侵襲時,她的髖骨就扭動著劃著弧線。她猶如在配合那個男人跳一種奇特的舞蹈。後來她一個踉蹌失去平衡,摟著那個男人倒在陰影裏,再也沒有起來……
他雙腿發軟,身上忽冷忽熱,得了瘧疾般顫栗不止。他十分懼怕被那兩個人發現,極其緊張地從岩縫裏摸出來,跌跌撞撞地跑下了這荒涼的山崗。
他頭重腳輕地經過那幢小平房時,再也沒有去欣賞什麼果綠色的窗簾。不過他發現了一輛來時沒有發現的摩托車,它陰險地隱藏在牆邊陰影裏,使他立即想起那個他忌諱已久的名字。
他在夜色裏抱頭鼠竄。他竄上了街道,竄上了一輛正停在路邊的廠裏的卡車。
他站在踏板上,嘭嘭地拍打駕駛室的門:“師傅,回廠裏麼?”
司機說:“是嗬,進來吧。”
他迫不及待地鑽了進去,關上門,戰戰兢兢地抱著雙肩。
司機說:“你怎麼牙齒敲梆嗬,是不是病了?”
他不吱聲。他急於要逃走,逃離這個可怕的月夜。卡車在月光裏疾駛,怎麼快他也嫌慢。司機似乎懂他的心思,不斷地加大油門,車速愈來愈快,愈來愈快,所有的建築物都向後倒了下去,星星拉成了一根根金絲……
從那個月夜逃出之後,危思長時間地昏昏沉沉,似醒非醒,對一切事物都持一種漠然而矜持的態度。他希望把一切都遺忘,所以當他和全班工友都圍著桌子團團坐著,一時竟不知事出何因。
他愚鈍地望著桌上的紅葡萄酒和從食堂買來的味道雷同的菜肴,久久沉默,無有話說。
黃秉良舉起酒杯,腥紅的酒液在杯子裏晃蕩:“今天我們開個歡送會。我沒有料到一下子有三個同誌調離我們班,心裏很不是滋味。不過我們還是高高興興為他們送行吧。來,大家幹了這一杯!”
危思隨著大家站了起來,把一杯酒倒進肚裏,灼熱鬱悶的酒意頓時直衝頭頂。不知誰把勺子碰到地上,叮當作響,沉悶的氣氛就綻裂開了。
“彤彤,來,我先敬女士一杯,”黃秉良說,“我祝賀你榮調召陽,而且,不用倒班了。說實話,人都是肉做的,哪個願意倒一輩子班?我們是沒辦法,班也要有人倒的,既然在這個崗位上,隻要我們盡了力,就問心無愧了。你的工作做得不錯的,分析基本上準時、準確,我代表全班感謝你!”
“班長,你和班裏的師傅到召陽來,一定到我那裏去玩!”馮彤彤眼睛發紅。
“一定、一定!”
眾人七嘴八舌答應著,隻有危思不作聲。
“小謝,我也敬你一杯,”黃秉良又舉杯向著謝建華,“祝你如願以償,調到行政科當幹部。”
“班長,這杯酒我來敬,”疏水器推開黃秉良擠到謝建華麵前,“小謝,這些年你太辛苦了,八小時內要幫危思抄報表,八小時外要給繆書記做家務,還要幫行政科科長帶孫子,沒有功勞有苦勞,當幹部是應該的!我祝你戒驕戒躁,再接再厲,爭取弄個一官半職,也不枉為我班出去的人,有本事!”
謝建華紅了半邊臉:“開什麼玩笑,不過是個辦事員,算什麼幹部嘍。”
疏水器道:“不是開玩笑,老人家教導我們,世上無難事,隻要肯登攀嘛!”
黃秉良拉開疏水器:“少說幾句,怎麼說也是一個班的人,各有各的活法嘛。”
疏水器沒有盡興,怏怏地坐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