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說是頭一回與人做這樣的見麵安排,王國威卻顯示出了他骨子裏隱藏的與人做媒的天分來,他把二人見麵的地點安排在了市裏的一家咖啡館。
星期六傍晚,任東風依約來到了這裏,還未見到林珠兒本人,任東風倒是先喜歡上了這家咖啡館。
咖啡館不大不小,像是弄堂巷子裏走出來撐油紙傘溫婉可人的小家碧玉,既沒有高級咖啡會所千金小姐似的富麗堂皇的威壓感,也沒有上不了台麵咖啡小酒吧市井罵街小丫頭似的低俗感,通往卡座的廊上有橋,卡座與卡座之間有簾,橋是小橋流水的橋,簾是珠簾翠帷的簾,一橋一簾靜靜地長在裏麵,倒是平白地增添了幾分曲徑通幽的情趣。
坐在王國威安排好的位置上,任東風一麵享受著空氣裏濃烈的咖啡香味,一麵品味著昏黃燈光和搖曳的點點燭光裏的溫馨和暖昧,腦袋裏走馬燈似的假想出了無數個林珠兒的樣貌。任東風還在胡思亂想著,王國威領著林珠兒走了過來。
幾句寒暄和必要的介紹之後,王國威覺得吳楚渝交給自己的任務算是完成了,剩下的事應該交給任東風和林珠兒自己,他終於可以交差,於是丟下任東風和林珠兒自己找茬溜了。
雖然剛才已在腦海裏假想出了無數個林珠兒,但一見林珠兒本人,任東風還是大失所望。任東風喜歡高高瘦瘦,林珠兒偏就矮矮胖胖;任東風崇尚秀而不媚清而不寒的清水出芙蓉天然去雕飾,林珠兒偏就花枝招展,把一張臉弄得桃花亂落如紅雨;任東風最看不慣小城市裏那些生怕趕不上時尚,卻總是沒能趕上時尚的趟,隻能抓住時尚的尾巴把自己弄得洋不洋土不土的女孩,林珠兒那天偏就穿著緊身黑皮裙、踩著厚底鬆糕鞋;任東風最討厭把好好的頭發弄得紅一撮白一撮的造型,林珠兒偏就把個馬尾弄得紅一縷黃一縷——總之,林珠兒仿佛先天就是為了挑戰任東風的審美極限而出現在任東風麵前的。當然這並不是就意味著林珠兒長得醜,事實上,她除了個頭矮點、身材微胖、臉上有些雀斑之外,並不太難看。
任東風對林珠兒並不滿意,林珠兒對任東風卻是十分中意。任東風這天並未十分修飾,他和平時一樣穿著格子襯衫、牛仔褲、平底運動鞋,頭發蓬蓬鬆鬆,全身上下都被稚氣未脫的學生氣籠罩著,找不出一處“幹部”氣息來。任東風當然不知道,林珠兒喜歡的恰好就是這種學生氣。
雖說對林珠兒的第一印象不好,但林珠兒畢竟是林顯的女兒,任東風不敢馬虎對待,人常說烏龜有肉在肚子裏,看人不能光看表麵,想到這裏,任東風變得心平氣和起來。
“你以前在哪裏上的學?”任東風怕冷了場讓彼此尷尬,搭訕問道。
“上海,我學的是醫科。”林珠兒答。
“哦,大都市,那一定很好玩吧?”任東風有些無話找話。
“嗯,是挺好玩的,特別是這些年,上海的發展特別快,你知道嗎,那裏的建築風格特別多樣,在路上走著,看著紅木椅子、舊窗格,感覺就像置身在三十年代的上海灘;再看玻璃幕牆、老洋房,覺得又不像是在中國了。”說這話時,林珠兒的表情仿佛是她曾去過無數多個國家,萬水千山走遍了似的,“——對了,真的隻能用"國際化"來形容”。
一提上海,林珠兒話多了起來,她一邊說,一邊下意識地端起桌上的咖啡杯,啜了一口咖啡。咖啡才剛滑進嘴裏,林珠兒便皺眉道:“這是藍山嗎,味道怎麼這樣,比上海的藍山差遠了,上海的咖啡味道特別的香醇,咖啡吧也特別的有情調,讓人一坐下就舍不得走,不像這裏。”
任東風正巧也端杯喝了一口,他正想說這咖啡的味道還不錯,被林珠兒這麼一說,他隻好把話連同剛剛喝進嘴裏的那口咖啡一同咽進了肚子裏。
“你以前是在哪兒上的學?”林珠兒問道。
“南方大學,學的是哲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