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血色(3 / 3)

大凡講故事的人都有受聽故事人情緒反應影響的通病,王國威肚子裏的栗子雖然跳了出來,但他也有講故事人的這個通病——開始講故事時,他見任東風聚精會神,自己也意興盎然;故事講完,發現任東風忽又變得木木的,他雖然摸不著頭腦,卻也跟著意興闌珊了。

任東風的木在臉上,是那種遇見不速之客,或是遭了晴天霹靂的人的表情。他深陷在椅子裏,任由“靜候”、一票之失、市上才剛給予的“我們已經努力了,請同誌們換位思考一下”的答複、柳應強事件在腦子裏上演“大串聯”。常人遇見這種“大串聯”,時常會淚飛頓作傾盆雨,任東風這會兒忽然變得不是常人,而是喜歡作祭文的酸人,隻遺憾此時周圍無人獻身死掉,任東風的祭文也就隻是一首把他自己感動得一塌糊塗的打油詩:

黨啊,請讓我們依靠您吧

我們是誰?

我們是78名畢業於1998年的曾經的大學生

我們是誰?

我們是被當地人事局認可為公務員的黨的孩子

我們是誰?

我們是紮根在基層8年的而立之人

黨啊,請讓我們依靠您吧!

黨啊,我們的公務員身份在沉寂了8年之後

在公務員登記造冊之時

被認定為“不合法”

黨啊,我們傻啊

傻到忠貞不渝地相信當地人事局啊

而人事部門到現在對我們也隻是敷衍啊

黨啊,我們冤啊

我們不知道我們應參加2004年的公務員過渡考試啊

我們不知道人事局壓著信息啊

黨啊,他們壞啊

他們歪曲地理解您的政策

他們即使瀆職了也無動於衷啊

他們剝奪了我們參加過渡考試的資格

他們葬送了我們的青春,我們的前途

他們直到現在還在高唱“換位思考”啊

黨啊,我們錯了啊

我們一再心存幻想等待他們的補救措施

他們卻一句“我們已努力了,一切已無法挽回”

將我們打翻在地啊

黨啊,我們該怎麼辦啊

我們的青春,我們的前途,由誰來給個說法啊

黨啊,我們是您的孩子

黨啊,請讓我們依靠您吧

黨啊,隻要您抬抬眼

往您的西南方向望上一眼

您就能清楚地看到我們啊

我們在江淩市的78個角落裏

翹首企盼您的關懷啊

黨啊,求您了

就讓我們依靠您吧!

寫完,放下筆,百感交集地讀著自己寫下的打油詩,任東風忽地想起二姐以前曾對他說起的人的血色的觀點來。

二姐說人的血色大抵分作三種:第一種是鮮紅,是青春激昂激情澎湃火一樣燃燒的紅;第二種是深紅,是曆經歲月滄桑後砥礪出的深沉穩重的紅;第三種是暗紅,是鮮紅和深紅之間滲著黑色的紅,這種紅由於黑色的滲入,讓擁有它的人在燃燒和穩重中無可奈何地滲入了中庸,因此,這是一種患得患失、優柔寡斷的紅。有的人一生可能隻有一種血色,有的人一生卻可能變換幾種血色。

對照二姐的血色理論,任東風想柳應強的血色應該一直都是鮮紅的,自己是學不了柳應強的激情澎湃的,而自己在麵對欺騙和柳應強事件後還在患得患失,連“掙紮”的方式都是酸得倒牙的打油詩。任東風不知道自己的人生還會不會變換血色,但此時他對自己是失望的,覺得自己是斷不配被納入深沉穩重的行列的,任東風想,他的血色應該是暗紅的吧。